萨维亚城东侧，银月帝国征兵登记处。
    这里有一座矮小的帐篷，由粗糙的木棍和廉价的兽皮支撑而成，下面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
    一只通体绿色的哥布林坐在木桌后，握着一支羽毛笔，正在飞速书写着什么。
    它形貌猥琐，耳朵尖而长，绿豆般的小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天然带着阴险狡诈的气质。
    哥布林面前排着一长串等候登记的亡灵队伍，以骷髅和僵尸为主，还不乏一些低等兽族。
    这些生物长得千奇百怪，时不时发出一阵瘆人而低沉的怪声。
    自从银月帝国向人类位面发起战争，加入远征军的亡灵数不胜数。
    远征军待遇良好，每天都有充足的军粮供应，虽然要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可总比吃不饱饭的种地生涯好得多。
    而且，绝大多数亡灵都对人类充满好奇。
    亡灵的本能告诉它们，吞噬人类会得到非常多的好处，这使得它们无法抗拒美味的诱惑。
    亡灵大陆上，那些贵族老爷们圈养的细皮嫩肉的人类，寻常灵等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亡灵们也想在人类的位面肆虐，品尝一下人类的鲜美味道。
    由于亡灵们先天没什么秩序意识，队伍排得歪歪扭扭，后面的亡灵不断向前涌动，各种骨头、烂肉和散发着骚臭味的野兽挤成一团，现场一片混乱。
    “下一个到前面来！好好排队，不要拥挤！”哥布林尖声喊叫，试图维持秩序。
    就在这时，整条队伍忽然掀起一阵异常的骚动。
    不少亡灵顾不上排队，而是慌慌张张地躲到两侧，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
    哥布林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有的亡灵仗着实力强，不老老实实排队，而是强行把别的亡灵挤开。
    在弱肉强食的亡灵位面，这种事屡见不鲜。
    哥布林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无论是谁，给我好好排队！这里受银月帝国皇室法律的直接保护！我有权呼叫萨维亚领的长官前来维持秩序！”
    话音刚落，那位扰乱秩序的家伙就现身了。
    那是一位在萨维亚领家喻户晓的传奇骷髅法师。
    它披着华丽的黑袍，眼中是灼热的蓝色魂火，浑身笼罩着强大的黑暗法力，散发出极度可怕的威势，差点把哥布林吓得跪下去。
    骷髅法师背后还跟着一只陌生的恶魔，可吓破胆的哥布林已经无暇在意了。
    “艾……艾因兹大人！”哥布林颤抖着念出萨维亚领主的名字。
    它还叫嚣着让萨维亚领的长官维持秩序，但它做梦都想不到，高高在上的艾因兹领主会亲自莅临小小的征兵处。
    旺财的眼神毫无波动，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方圆数百米：“小家伙，你叫我什么？”
    哥布林这才想起一条古老的规矩：下等亡灵直呼领主的真名，是大不敬。
    于是它真的跪了，甚至砰砰磕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尊敬的领主大人！恕我愚昧，恕我僭越！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吧！”
    “哼。”旺财报以一声冷哼，“目无尊卑，有罪。”
    黑色法力如藤蔓般迅速蔓延，缠绕在哥布林的左臂上，在它凄厉的惨叫中，生生将整只手臂捏碎成一摊血水。
    随即，黑色的力量变化为一条狰狞的手臂，死死掐着哥布林的脖子，将它瘦小的身躯整个提了起来，像放置布娃娃一样将它放回木桌后的椅子上。
    喧闹的征兵处变得死一样寂静。
    在场的亡灵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惹到可怕的领主大人。
    那只哥布林可是三级初期的实力，已是许多亡灵需要仰望的境界。
    但在旺财面前，它却像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生与死全看旺财的心情。
    失去一整条手臂，又被紧紧掐着脖子，哥布林的脸色变得惨绿，差点昏迷过去。
    即便如此，它还是颤颤巍巍地说：“领主大人，请您息怒……”
    “继续工作吧。”旺财冷冷道。
    丢掉一条手臂，总比丢掉性命要好，哥布林很知足。
    它强忍着剧痛，用仅剩的右臂握住羽毛笔，嘴唇在恐惧下不住颤抖：“领，领主大人，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旺财没有更多言语，而是侧移一步，让它身后的一只恶魔走到哥布林面前。
    绝美的身影映入众亡灵眼帘。
    她的身上披着一件剪裁精致、用名贵兽皮制成的华丽长袍，将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包裹其中，衬得她楚楚动人。纤细的腰身后有一条修长的尾巴，轻轻摇曳之间，透露出无法言喻的魅惑。
    目光向上，便迎上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宛如深邃的血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漆黑如墨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双肩上，如丝滑的锦缎般闪耀。头上一对羊角弯曲成完美的黄金分割弧度，彰显出她高等恶魔的尊崇血脉。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白皙胜雪的玉足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赤足轻点地面，仿佛生于污秽之间的纯洁百合。
    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引人遐思的娇柔：“我想办理参加远征军的手续。”
    既然是领主大人亲自带来的恶魔，哥布林万万不敢怠慢，语气恭敬道：“请问小姐，您的身份证明……”
    站在一旁的旺财沉默地递来一张羊皮纸。
    哥布林点头哈腰地接过，将记载在上面的信息抄录在登记表上。
    姓名叫做菲莉，种族是纯血恶魔，年龄是233岁，在恶魔这个种族中算非常年轻的，大约相当于十六七岁的人类少女。
    还有一些信息，身份证明上并不会写，哥布林得亲自询问才行。
    “请问，您的实力是？”
    菲莉绽放出柔美的笑容，差点让附近的一众亡灵彻底沦陷：“四级初期。”
    ……
    在旺财的陪同下，秋漓的种种手续都办理得相当顺利。
    到了实力测试环节，她只需稍稍释放领域，便能证明自己四级初期的境界。
    于是，名为菲莉的恶魔成功加入远征军第四十三军团，担任校尉，统帅约一万名亡灵和兽族，将在两个亡灵日后对地球位面发起进攻。
    萨维亚城，领主府内。
    旺财那副霸气侧漏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正双膝跪地，顺从地低垂着头颅，仿佛一位卑微的仆人。
    秋漓坐在华丽的领主宝座上，轻轻摇晃着小腿，格外悠然自得。
    在巨大座位的衬托下，她的身形更显娇小可爱，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气息。
    “旺财，我走后这段时间，你要完全听从约瑟夫的安排，不要有丝毫怠慢。”秋漓居高临下地吩咐道。
    旺财沉声应道：“遵命。”
    秋漓忽然从宝座上跳下来，走到旺财面前，抓着它的颅骨将它的头抬起，一双眼睛直视它的魂火，不紧不慢地质问：“你难道一点反叛的心思都没有吗？这不合理呀。”
    秋漓是四级初期，约瑟夫是三级巅峰。
    虽然秋漓的实力远远不止四级初期水平，但从表面上看，她只有这样的境界。
    已经晋升四级巅峰的旺财，为什么甘愿听他们的命令，还把自己的魂晶交给秋漓保管，以示忠诚？
    这根本不符合亡灵的本性。
    旺财的眼中罕有地流露出一阵迷茫：“主人，我为什么要反叛？我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您的理想也让我十分向往，我没有任何叛变的理由。”
    事实上，它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原先的旺财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低级骷髅，受尽贵族的欺凌，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看不到任何希望。
    它一开始还想对秋漓动手，是因为那时它灵智尚浅，完全遵循着本能行动，没有什么自己的思想。
    直到被秋漓收入麾下，它才从无止境的剥削中解放出来，获得了非凡的实力与地位，过上了从未想过的美好生活。
    现在，随着实力的提升，旺财的灵智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呆滞的骷髅头了。
    它逐渐褪去了原始的嗜血欲望，对秋漓充满了纯粹的感恩之心。
    象征邪恶的亡灵，居然完全被一位人类的人格魅力征服。
    简直像小红帽驯服大灰狼一样荒谬，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秋漓并没有完全相信旺财，她掂量着手中的魂晶，威胁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从另一个位面看到，不要想着做小动作。”
    失去亡灵神珠的秋漓当然没有这个能力，甚至在回到地球位面之后就很难再回来了，她不过是在吓唬旺财而已。
    旺财的回答相当坚定：“主人，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如果您对我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满，可以随意处置我。”
    “希望如此吧。”秋漓不置可否。
    又嘱咐了旺财一些事情，让他全力辅佐约瑟夫经营势力，秋漓这才离开萨维亚城。
    她踏空而行，朝着远征军的集结地，也就是地处莫利托斯区中心地带的莫尔顿城赶去。
    几个小时的路程后，秋漓抵达莫尔顿城城郊，第四十三军团驻地上空。
    这是一座规模巨大的营地，面积相当于一座小城市，由密集的营房与帐篷和广阔的训练场组成，足以容纳十万以上的亡灵进行训练。
    此时的训练场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亡灵，正在热火朝天地训练，数量让人望而生畏。
    它们最低的境界都在二级以上，更有超过十分之一的数目达到了三级。
    整整一万只三级亡灵，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
    如果这批亡灵朝信城发起袭击，就算是一百个董鸢也无计可施。
    不过现在的秋漓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并不把这些亡灵放在眼里。只有实力高达帝皇阶的军团长，才能让她稍微忌惮一下。
    发现秋漓从空中接近营地，一道流光从地面腾空而起，极速滑翔而来，停在她面前不远处。
    那是一只长着蝙蝠一样的双翼、面容狰狞的石像鬼，浑身肌肉虬结，具备卓越的飞行能力。
    当它看清秋漓的面容，眼里闪过一阵惊艳，语调不禁变得柔软，询问道：“你好，美丽的恶魔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秋漓拿出口袋里的羊皮纸，递给石像鬼看：“我是第四十三军团新任校尉，麻烦带我去见军团长。”
    什么，校尉？
    这么可爱的小恶魔，居然是四级以上的高手？
    确认了羊皮纸上的内容，石像鬼瞳孔骤缩，不敢怠慢，迅速将秋漓带到军团长的大帐篷内。
    第四十三军团的军团长名叫博罗亚，是一只五级初期的混血恶魔。
    它的身形极度高大，站起来足有十米以上的高度，肌肉发达而壮硕，充斥着爆炸般的力量感，绿色的兽瞳充满了侵略性，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存在。
    到了五级，能量积累的量变引起质变，帝皇阶强者拥有的领域远比领主阶更强，体型已经不再是衡量实力的因素。
    就算是长达数百米、如浮空岛屿般遮天蔽日的吞天魔蝇，可能也敌不过博罗亚的随意一拳。
    这就是帝皇阶与领主阶之间的差距。
    即便如此，博罗亚的体型也远比人类大得多，和这只巨型恶魔比起来，秋漓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娇小。
    坐在超大号座椅上的博罗亚低头打量着秋漓，颇有些不以为然道：“年轻的恶魔，你就是新来的校尉？”
    秋漓不卑不亢道：“是。”
    博罗亚硕大的鼻孔中吐出白烟，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信任：“你只是四级初期而已，看起来也没什么实战经验，管得住一万名凶神恶煞的亡灵吗？”
    在它看来，秋漓应该是来自纯血恶魔家族的大小姐，从小就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对残酷的战场并没有多少概念。
    参军作战，对这些贵族来说只是玩票而已。
    秋漓轻轻一笑：“军团长先生，不要以貌取人哦。如果你怀疑我的能力，可以把最凶恶的一批亡灵交给我管理。”
    “哦？身板这么小，胆子倒是挺大。”博罗亚狞笑道，“出门右拐第二个营房，那里有一万只最不服管教的亡灵。军团还有两天时间就要开拔，希望你能成功收服它们。”
    博罗亚所说的那间营房，住着最穷凶极恶的一批亡灵，它们的可怕程度在整个军团都臭名昭着。
    管理这批亡灵的上一任校尉，是一只四级初期的巨魔。
    在一次日常聚餐中，可怜的巨魔被那群疯狂的家伙下药迷晕，然后被炖成了一锅肉汤，以改善营房伙食。
    亡灵大陆本就没有法律和秩序可言。即使巨魔被下属干掉，也只能怪它脑袋太笨，实力不济。
    博罗亚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让莫利托斯区再招一位校尉，这位顶替巨魔的幸运儿正是秋漓。
    “交给我吧。”
    秋漓并不觉得这个任务有多难。
    四级以下的亡灵，在她的领域压制下脆弱得如同待宰羔羊，无论是一万只还是十万只，都一样。
    娇小的身影转身离开军团长的帐篷。
    几秒后，一股强大的气势如火山喷发般爆发开来，那是领域的波动。
    紧接着，附近的某间营房传出亡灵们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惨叫一阵接着一阵，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仿佛那些亡灵正在遭受着难以想象的残忍酷刑，让听到声音的其他亡灵不禁心生恐惧。
    感知到领域中一丝微妙的法则波动，博罗亚漆黑的双眸微微睁大，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
    一般而言，只有六级的传奇阶强者才能在领域中融入法则的力量。
    而这个名叫菲莉的小恶魔，在四级初期就做到了。
    这说明她的天赋几乎在整片大陆上都称得上最强，或是受至少七级以上的强者指点，修炼着某种密不外传的绝世法门。
    她的身份或许很不简单。
    如果有人告诉博罗亚，菲莉是银月帝国皇帝马瑟科的亲生女儿，他都会毫不怀疑地相信这个荒谬的结论。
    无论如何，这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恶魔在博罗亚心中的重视程度大幅提高。
    目前，空间通道的承载能力还不足以让五级以上的亡灵通过，博罗亚暂时无法亲临战场。
    为了少一些变数，它打算将菲莉和她麾下的军队派遣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就定在那个人类和虫族都甚少涉足的苦寒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