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那兰那。
不分季节与昼夜,梦乐园的天空永远绚丽多彩。
只有童话才会描绘的瑰丽天空下。
满布蓝色睡莲的湖畔,南柯一身白裙,抱着满满一怀新鲜果实,轻快走过。
湖水里月莲盛放,金黄的花蕊赏心悦目。
在桓那兰那,观察月莲的开放与闭合,是判断时间的唯一方式。
这是第四天。
距离她和散兵来到这里。
也是她藉由梦向纳西妲传达心愿后,散兵陷入沉睡的第三天。
“草之王的宠儿,纯白羽翼的那菈~”
离湖边不远的一座圆形石屋前,兰那罗中公认最讨喜的妹妹,向着南柯蹦跳挥手。
“兰帕卡提。”南柯抱着水果走过去。
人类的名字过于复杂,大部分兰那罗都记不住她的名字。
但幸好,她记下了它们的。
被叫出名字,兰帕卡提十分高兴,像只小猫紧跟在南柯脚边,边进石屋边小声说话。
“一首歌之前,兰巴里斯偷偷回来,让兰帕卡提转告纯白羽翼的那菈,人偶快结束朝圣,想要见面。”
屋里有一张低矮的木床,精致昳丽的少年躺在床榻里侧,被兰那罗们送来的花朵簇拥着,眉眼间情绪松弛,睡梦正酣。
南柯掀眸看一眼他,将水果堆在地上,腾出手摸摸兰帕卡提的脑袋。
“谢谢。等国崩醒了,我会考虑的。”
兰帕卡提留下一朵甜甜花,转身开心地离开了。
兰巴里斯帮流浪者听墙角,被桓那兰那的梦之树惩罚,要和流浪者去沙漠,寻求灵光的原谅才能回来。
南柯猜,约莫本来就是纳西妲派给流浪者的任务。
几天时间,过得真快啊。
南柯整理好水果,把甜甜花也放去散兵枕边,低头吻过他的额头:“做个好梦,国崩。”
和散兵之前的休眠不同。
这一次,是真正的、无忧的睡眠。
这是南柯向纳西妲许下的心愿。
许愿这种事,南柯一向不热衷。人多数希望神明达成的愿望,其实靠自己的努力,同样可以完成,而那些无法实现的愿望,则往往只是脱离实际的幻想。
如果非要许一个愿,机会仅此一次。
南柯希望,是为她最重要的人,最无能为力的地方。
暌违千年没有睡过的人。
第一个梦,意料之中地漫长。
南柯并不心急。
她轻手轻脚检查散兵的伤势,确认伤口有在好好恢复,帮他掖好被角,挑了一些水果,出去找兰那罗们分享。
又过了几天。
困于冗长梦境中的人,终于迎来苏醒。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肉体的疼痛叫人立刻意识清醒。
散兵倏地睁眼,入眼是青灰色的石头,余光里则五颜六色。
他蹙了蹙眉,弯曲手肘撑起身体。
胸口被扯痛的神经并不值得在意,有许多轻而柔软的东西,从被面和他的身上跌落在床单,散兵随手捏起一团,是朵微黄的蔷薇。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更多的花掉了下去。从他的头发,他的肩膀。
什么种类的都有,花色繁多。
散兵忍不住轻微啧舌。
只不过睡了一觉——
没错,身为人偶的他,竟然睡了一觉。
放在以前,他只会难以置信且不悦地挑眉,认为说出这话的人脑子有毛病。
现在他却真的拥有了睡眠的能力。
只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睡了一觉——
想也知道,这些毫无美感随意堆砌,以至于把他的头发都染上烦人香味的花,一定是南柯,还有那些没头脑的小精灵搞的鬼。
散兵掀被子下床。
他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中衣,原本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叠在屋内的置物架上,和一些生活用品放在一起,狭小的屋内,还放有一些水果和肉干。
那个笨蛋,该不会就靠吃这些东西过活?
散兵绷着脸扶墙出门。
走出圆形的屋门,外面的世界像是打上了五光十色的滤镜。
绿色格外鲜亮,草元素光粒在矮草坪上跳动萦绕,照亮毗波耶饱满的紫色花瓣,高大的蕉类叶片迎风摇晃长茎,泼洒晶莹的露水。
隔着一片水泊,形似里拉琴的桓那兰那梦之树下,南柯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裙子,低头怀抱一把老旧的诗琴。
南柯不太懂音乐。
指尖谨慎地落在弦上,时而停一停,向围绕在身边的兰那罗们请教。
散兵望着她,停住脚步,眉心渐渐松弛,靠上身后的墙壁。
约莫是午饭过后的小憩。
南柯手边还放着没有整理的木碗和餐具。
慢慢弹得熟练一些之后,兰那罗们随着她的旋律一齐唱起来——
“稚子啊——
你要好好长大。
不要输给风,不要输给雨,不要输给冬雪,不要输给炎夏。
少年人——
你在孩童时应快乐。
使你的心欢畅,行你所愿行的,见你所愿见的……”
这不是属于南柯的歌。
更不是属于散兵的歌。
奇妙的是,听着这样的曲调,散兵的心情竟逐渐平静下来。
并非无念无想的平静,而是更加十分稀罕的心情。
众多思绪飞起落下,轻飘飘的,掺杂着长梦一觉后,宛如水波淡去般从脑海消逝,些许恍惚的残片。
做了什么梦,即便是人偶,也难以记得。
遗留下的只有深刻的感情。
痛苦的,欢欣的。
以及一些……难以想象会属于他的。全部溶化在舒缓的歌声里。
歌唱洋溢童话之境,四周逐渐显现异象。
不应在冬季开放的花,漫山遍野地开。
不应显现形状的风,丝丝缕缕,缠着歌声中少女的发丝,摇篮一般飘荡。
连元素的光点都像拥有了意识,咋咋呼呼,团团起舞。
热闹得不要命。
不知是跟不上兰那罗们的节奏,还是后面根本不会。
南柯忽而按住琴弦,停止了演奏。
她习惯性地抬头,看向散兵的方向。
蝴蝶掠过不期然相遇的视线之间。
南柯惊怔。
散兵靠在原地没动,只冷紫的眼底升起一点浮光,又降雪一般徐徐落下,柔化向来锋锐的视线,对着向他奔赴而来的人,化成唇边细小的弧度。
甩掉那个流浪者,果然全世界都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