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阁中,那条宽阔悠长的街道笔直地延伸到凌霄殿。街道两旁整齐排列着数以万计的石凳,此时已有众多身影纷纷落座其上。
放眼望去,这些人一个个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庄重,毫无半分嬉笑之意。他们周身隐隐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波动,显然都是修为高深、实力不凡之辈。
在街道两侧最为显眼,代表无上荣耀和尊崇地位的两排高高在上的交椅处,此刻,除了揽星宫宫主端坐在右侧第一把交椅之上外,其余的交椅竟然全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这位揽星宫宫主身着一袭华美的长袍,袍袖随风轻舞,其神色冷峻,目光如炬,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而在左侧第一把交椅上,则坐着逐月宫的新任宫主狐清夜,他面庞带着几分凝重之色,精明地眼眸微微眯起,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至于这一边其他的交椅,同样也是空空如也,无人入座。
这般场景与昔日天阁问罪银楚宸之时相比,实在是显得冷清了许多。想当初,那时可谓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整个天阁都被喧嚣声所笼罩。
可如今,却是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街巷时带起的轻微声响,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长街尽头的高台上端立着新选拔的十二大者,他们分别立于高台两侧的日月神官前,正中间的一个神柱上,放着的便是天阁圣物净灵。
正巧有一修者在对着净灵催动魂力,以这位突然散发出的灵力波来看,修为应是灵启二层,虽然强大,但似乎不够精纯。
只看他催发的魂力波越来越强,知他竭力将体内的魂元催动到了最大状态。可惜,神柱上的净灵却纹丝未动,如明珠蒙尘一般,依然没有常态中的光华与透彻,更别说净灵内的山川鸟兽,根本窥探不出。
那位修者的脸色已由红变白,明显能感觉到自双手输出的魂力已匮乏。没多久,那位修者就撤了魂力,虚浮地退下了高台。
紧接着登上高台的那几个人,无一不是拥有着灵启二层的高深修为。然而,即便他们如此强大,却仍然无法撼动那神秘而坚固的净灵封印分毫。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显得格外突兀的诧异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这声音仿佛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现场原本紧张而凝重的氛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如潮水般朝着长街尽头的宫门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缓缓走来,他便是魔域三部族之中南丘族的族长——南擎空!
此人威名早已在零界远扬,在场许多人无不认识,随着他一步步逼近,高台上两侧的十二位大者,纷纷向前,以极快的速度一字排开,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净灵之前。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高度的警惕之色,紧紧盯着南擎空逐渐靠近的身影,不敢有丝毫松懈。
待到南擎空距离那座高台仅有一丈左右的时候,在那十二位大者之中,位于正中央位置的那个人猛地抬手呵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魔徒!竟然使用奸险之计残害忆苦尊者,我等还没找你们算账,你竟敢擅闯而来!”
南擎空闻言仰头放声大笑了好几声,而后他缓缓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整个人的神态显得无比坦然,他笔直地站立在那里,犹如一棵苍劲的青松,给人一种坚定不移、不可撼动的感觉。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刚才呵斥他的那位大者的脸上,毫不示弱地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阁下如此肯定的语气,是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证明忆苦尊者的死,跟我们魔域存在着直接的关联呢?难不成仅凭阁下的一面之词,就能随意定我魔域的罪吗?”
只见那位大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和愤怒,腮帮子因为紧咬牙齿而高高鼓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他怒目圆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们这些狡猾的魔徒,如今忆苦尊者已然不幸身亡,所有的证据也都随之消失无踪,自然任由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百般狡辩!不过大家都知道,尊者好心持净灵为尔等清除煞气,自是会消耗大量魂力,你们便得鱼忘筌,趁机偷袭尊者,将人杀害在交界处,以此铲除了零界对你们最有威胁的人,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南擎空对这一妄断早已耳熟能详,所有人都早已这般认为,他们魔域皆是忘恩负义之辈,他深知难以自清,多说无益,何况他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此事,所以虽可气,但仍理智,对着一排挡在净灵前的十二大者,眼中的怒意隐显,语气却无变化:“天阁若拿出证据来,我魔域再被尔等声讨也不迟,本人此次前来是受宫主之命,为零界之危出一份力。”
那位大者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为荒诞不经、令人嗤之以鼻的话语一般,嘴角泛起一抹充满鄙夷和不屑的冷笑,冷哼道:“哼,少在这里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们这群阴险狡诈之辈精心设局害死了我们德高望重的尊者,零界又怎会陷入如此这般水深火热、岌岌可危的境地当中?然而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厚颜无耻地假惺惺宣称要为解除零界所面临的危机而出力,依我看来,你们处心积虑谋害尊者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谋取那戒日的阁主宝座罢了!”
这时,位于十二大者队列靠左边第三位的那个人突然间暴跳如雷,怒发冲冠地抢着高声喝斥道:“要是这阁主之位最终真的落入了你这样一个心怀叵测的魔徒手中,那么你们狼族必定会凭借此权柄在零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对于整个零界而言,那无疑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啊!”
一直以来,南擎空的面庞之上都挂着那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神情,但此时此刻,他眼中那惯常流露出来的肆意洒脱之色却渐渐地收敛隐匿至眼底深处。
不过须臾,他神色又恢复如常,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说道:“哈哈,原来这里面居然还暗藏着这么一步精妙绝伦的好棋,只可惜我之前竟全然没有想到过呢!”
说着他双手抱拳对上十二大者感谢道:“多谢各位为我魔域布此大局,若我有幸解除净灵封印成为新任阁主,他日自不会亏待诸位。”
南擎空这波操作无一不是在有意激怒对方,只见一位大者当即怒骂道:“哼,净灵乃我零界圣物,岂是你这种人能亵渎的。”
南擎空却煞有介事地说:“我可听说之前,天阁大告零界,无论身份,但凡能解除净灵封印者,便是天阁新阁主。”
最左边那位大者当即反驳道:“你魔域与我狐族这两千多年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早已被零界所不容,即便如今多了一个逐月宫弃徒撑腰,也该审时度势,量力而行为妙。”
南擎空不怒反笑:“若我非要不自量力,你们又当如何?”
只见十二大者左手第六人上前一步,义愤填膺道:“那就看能否过我们这一关。”
南擎空只身来此,并无带一兵一卒,即便他再厉害,要同时与十二位大者抗衡自是不可能,而他又不是蠢材,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十分聪明的银楚宸。
敢一人前来,必然有万全之策。
“好,看来我戒日想要碰触净灵,非得过这关了。”南擎空话音刚落,忽地,一个清脆悦耳且透着丝丝清冷的声音从长街中央悠悠响起。
“等等。”
这个声音来的突兀,让在场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齐齐回过头去,朝着声源方向望去。 定睛一看,人们惊讶地发现,在一座楼阁的二层石阶之上,正亭亭玉立着一位绝色佳人。她身姿曼妙,宛如盛开在寒冬中的傲雪寒梅;容颜绝美,恰似池塘中出淤泥而不染的冷艳荷花。即便是在场这些见多识广、不为世俗所动的众人,在目睹这位女子的绝世风采之后,眼神之中也不禁流露出惊艳之色。
此女子眨眼落在了南擎空身侧,正是隐与人群的白墨,他只冷冷扫了南擎空一眼,然后对着高台上十二大者说道:“不如让我来代劳,若此人赢过我,净灵便让其一试可否?”
此话一出,整个长街鸦雀无声,就连高台上那十二位大者也是一时反应不及。
这是自然,就白墨在飞升而来的瞬间外放的魂力波,就足够震慑在场所有修者。
那是一股纯厚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在场所有人从未见到过的霸道之力,即便十二大者齐齐联手,也绝无神算的强大之力。
皆是修者,更无蠢人,自然知道这样的人出手,南擎空自无胜算,更多人都认为南擎空自会审时度势,不战而降。
可哪知南擎空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脸上竟全无一丝胆颤之色,反而是一脸难以抑制的欣喜。
昨日他被传送符直接带回到了魔域,那时银楚宸尚未清醒,他本急着折回搭救白墨,可被雀白白拦下,说他去还不如想办法尽快让银楚宸清醒过来。
他也自知对付龙神之主这种奸邪,银楚宸的确比自己前去更有胜算,所以他们三位族长合力去压制银楚宸浑身的疫毒,好在银楚宸意力极强,所以他们才能将其魂识换回来。
后来,当银楚宸再回到魔域时,他便知道白墨已脱险,也知会在此处看到白墨,可当真立于他眼前时,他满心言语却一时塞于咽喉。
南擎空:“你……”
白墨:“他……”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白墨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对方,嘴唇微微颤抖着,欲言又止。最终,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像是被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硬生生地滞留在了唇舌之间。
最终化为了一句决绝的传达:“你回去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我白墨都不会领情!”
话音未落,只见一股强大无匹的魂力骤然从他的右手涌现出来,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瞬间将周围的空气都搅动得激荡不已。
而站在对面的南擎空面对如此骇人的气势,竟然没有丝毫防备的动作。他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白墨。眼神中蕴含的情感复杂而深沉,让人难以捉摸。
南擎空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他日,你若为神,是普度众生,还是只度狐族?”这个问题来得突兀而又意味深长,仿佛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入了白墨的内心深处。
白墨闻言,娇躯一颤,手中携带着雄浑魂力的右手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重新恢复了坚定的神色。只见她猛地抬起右臂,那股磅礴的魂力犹如一道闪电般朝着南擎空直射而去。
眼看那道魂力就要击中南擎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南擎空身形一闪,宛如一只轻盈的飞鸟,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身后急速飞掠而去。而他身后不远处便是高台,要躲避这招,只能跃上高台,而之前并排而立的十二大者,在见到白墨直刺而来的瞬间,早已避让开去。
如此,南擎空便稳稳落在净灵之后,并催发出一股魂力与紧随而来的魂力刚巧在净灵处碰撞上。
顿时两股魂力全部被净灵所吸纳去。
众人大惊,纷纷自座位上站起来,看着高台上的两个人,酷似两人均被净灵上的强悍灵力吸住,不得动弹。
可实则是怎样,只有白墨与南擎空知道,就在净灵上的光突然发生变化时,南擎空瞬间被震到了身后的凌霄殿门上,一口鲜血吐出后,看着收手而立的白墨,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随后便自原地化身而去。
白墨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南擎空消失于其中的那扇殿门。仿佛那里承载着无数的回忆和情感,而随着南擎空的离去,像是目送着过往良辰美景皆为虚设,他终究还是用这种方式,决绝地摧毁了他们两世的一切的一切,更是将那些美好的时光、绚丽的景致如同虚幻泡影一般破碎掉,从此,再无万千风情,更无故人可追。
白墨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落寞与无奈,对着南擎空消失的地方,回答了他之前的疑问:\"我若成神,众生可度,却唯度不了一人……\"
言罢,白墨那略显单薄的身体,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一般,微微颤抖着,就好像此刻的他已经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勇气以及信念都汇聚在了一起,只为踏上那条无归期的绝路。
当他漠然转身的那一刹那,时间似乎都为之凝固。只见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净灵,突然间爆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灵光。那灵光璀璨夺目,如同燃烧着的烈焰,又如同一轮炽热无比的骄阳,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地。其光芒之强烈,甚至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最先对这股强大力量做出反应的,是先前还匆忙逃避的那十二位大能者。他们原本惊恐万分的面容,此刻更是被深深的震撼所取代。那无与伦比的威压如泰山压卵般袭来,令他们几乎无法喘息。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纷纷双膝跪地,低下了曾经高昂的头颅,以表示自己的臣服之意。
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一般席卷而来,响彻云霄。那声音犹如滚滚惊雷,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庄重,传遍了四面八方。无论是远处的山峦还是近处的溪流,都被这阵朝拜声所撼动。
人们怀着敬畏之心,齐声高呼起来,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饱含着对这位新崛起的强者最真挚、最崇高的敬意。
“昊天长存,日月同辉,百灵至尊,万寿之源,通天神阁,神域法旨!”
这句口号在空中回荡不息,仿佛要冲破苍穹,直达那神秘莫测的天际。
与此同时,一行被涂的五颜六色的神嗣官与几个士夫子带着两个小儿出现在高台边,这令白墨瞬间记起在云飞道常登位之时,就拿了两个小儿奉神进日月神官之中,当时两个孩子并不知云飞道常是个冒牌货,就这样无辜地奉上了小小生命。
白墨当即抬手制止道:“我不需要什么神奉,也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
刚刚锤响的鼓声,戛然而止,沸腾的气氛也遇冰成水。
一大者上前,躬身行礼道:“阁主,这是历来阁主封典礼,切不可……”
“既是历来,必有往者。”白墨打断道。
又有大者跪拜在前,忠言道:“可是,若阁主没有得到干净的灵魂自愿奉上性命,日月神官就不会开启,那时,阁主便无法获得神官中的神力,恐怕不易操控净灵……”
此人话音未落,一声碎裂声自两侧神官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在所有人都盯着两副神官不明所以时,神官已瞬间碎成了数块,散落一地。
白墨冷眼瞥过被分裂成了两半的太阳图案,不露声色道:“看来是天意,既然神官已分崩离析,那你们也不用再执着。”
虽然大多数人都猜测这两副神官乃这位新阁主偷偷毁坏的,可无奈新阁主并未有任何动作,更不敢对这位新阁主有所妄断,所以之前谨言的两位大者也只能乖乖闭嘴。
白墨将净灵随手放到神柱上,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如今净灵封印已解除,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收集四大圣物,重新催生出新的五行珠稳固零界。”
说着,白墨目光落到一侧狐凌岢芨处,狐凌岢芨会意:“揽星宫圣物随时供阁主调用,只是其余两大圣物皆在魔域。”
这时对面的狐清夜接过话:“我逐月宫上下至死顺应天阁,只不过逐月宫的圣物已被……弃徒带去了魔域,不过我逐月宫愿随同阁主前往魔域清理门户,再夺两大圣物。”
狐清夜这一招大义灭亲,自然能激发在场所有人内心的正义感来,何况能来此处的人,皆是心怀大义者。
“零界有难,我等自是义不容辞,愿效犬马之力,上魔域声讨魔徒银楚宸,夺回其余两大圣物。”
声势浩大的誓词,激荡在凌霄阁上方,那浓厚的灵云煞气,都在震颤。
白墨静静地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庞,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在新阁主诞生的那一刹那,众人的反应正如他先前的预判一般——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置银楚宸于死地。
“明日......”白墨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的灵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盖过周围的喧嚣。“大举而下,誓夺圣物!”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一道军令,瞬间传遍了整个场地。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从高耸入云的天阁开始,那股压抑已久的杀气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挣脱了牢笼,在黑暗中肆意咆哮。它迅速蔓延至整个零界,无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偏僻的乡村,都被这股肃杀之气所笼罩。就连那些修为低微、处于灵启一层的修行者们,也纷纷在各地结盟立誓,成群结队地向着魔域进发。
此前登上天阁的众多修士则选择原地驻扎,严阵以待。他们打定主意,明日要跟随天阁一同出征,共同夺取那件传说中的圣物。逐月宫和揽星宫同样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夜召集所有门人弟子,整装待发,只等上级的命令下达。
然而,在这片风起云涌之中,却有一个人格外悠闲自在。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墨。此刻的他,独自站在一处静谧的角落,抬头仰望着深邃无边的夜空,思绪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