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是空口污蔑……奴婢有……证据……”沁儿断断续续地开口,她喘着气,一句一句说得很是艰辛,“良辰给了奴……婢……一百两金子……金锭子就在……奴婢床头的柜子里……那上面刻、刻着……佟家的私印……”
她急切地抬起头,提着一口气连贯地将话说完,“瑾贵人……让奴婢给顺常在下药,那药能断绝顺常在的子嗣……还有,行巫蛊之术,也是瑾贵人让奴婢做的……她说,那药的药性凶猛,但过了头三天就不会再查出任何痕迹……巫蛊之术可以将此事掩埋过去……若能、若能直接杀了顺常在则最好,若不能……等药彻底渗透进顺常在身体,她日后也生不了孩子……对自己就、就没有威胁了……”
听到“巫蛊”两个字,瑾贵人身子都瘫软了,脸上褪去了全部的血色,上前拉住了皇上的衣角,不住地哀求:“皇上,臣妾没有做过!臣妾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苏培盛走进来打断了瑾贵人的哀求:“皇上,皇后娘娘回来了。”
“正好,去请皇后过来,后宫的事情还是交由她处置比较好。”皇上神色不愉地起身,抬脚朝承禧殿走去,又对着周楠和温实初说道,“你们两个留下照顾顺常在。”
周楠和温实初二人自是点头应是。
安陵容也缓缓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被瑾贵人抱住了脚。
“荣妃娘娘,您救救嫔妾、救救嫔妾,顺常在的事情真的和嫔妾没有关系啊!”瑾贵人已经慌得没有了任何章法,竟会想到求安陵容。
安陵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微微俯下身:“瑾贵人可是求错了人?等下皇后娘娘来了,你求她才是啊。”说着,用力将脚扯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瑾贵人瘫坐在地上,只觉得灭顶之灾。
皇后坐着轿撵正走在回景仁宫的路上,身边跟着方淳意和祺嫔,三人俱是满脸笑容。
“娘娘今日奔波劳碌,也累了,等下回了景仁宫就早些歇息吧。”方淳意讨巧地开口说道。
祺嫔在皇后的左边轻笑了一声,只觉得方淳意半点眼力见都没有,不由地说道:“贞嫔一向善察人意,难道看不出娘娘今日真的很高兴吗?”
皇后看了一眼祺嫔,心情极好,抿了抿嘴角收下快要满溢出来的笑意,收敛地说道:“本宫不是高兴,是欣慰。”她深深地喟叹了一声,“本宫欣慰在于,甄嬛已经不存在任何威胁,”她垂眸看着贞嫔,似是同她说,也似是同自己说,“要不是亲眼所见,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像个蝼蚁。比起死去,这些日子更能消磨她的心志。”
“所谓生不如死,就是如此。”祺嫔朗朗说道,“臣妾今天离开甘露寺时已经吩咐静白师父了,不必善待甄嬛,由得她自生自灭就是了。”
皇后淡淡地点了点头:“甄嬛是不存在任何威胁了,但是皇上心里却还没有真正放下她,你们俩要加紧工夫,好好讨皇上欢心。虽说如今有瑾贵人和婉贵人,但到底比不得你们两个,本宫费了多少的心思在你们俩身上,可别到头来被几个新人踩到头上去了。”
“是,皇后娘娘。”方淳意和祺嫔齐声应是。
远远的,苏培盛走了过来,拦住皇后的去路:“皇后娘娘,皇上让您即刻去一趟未央宫。”
皇后抬眉一挑:“未央宫?是荣妃出什么事了吗?”
“荣妃娘娘安好,是顺常在病了。”苏培盛向来谁都不得罪,皇后问起了,他便也多说两句,“现下查出来,是顺常在身边一个叫沁儿的宫女给下了药,还在宫中行巫蛊诅咒之事,意图杀害顺常在,她受不住刑,招了供,说是受的瑾贵人的指使。皇上说,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这宫里的事情还是得交由娘娘处置才行,这才让奴才赶紧来找娘娘。”
“本宫即刻就去。”皇后握着扶手的手猛地用力,她沉声说道,“贞嫔祺嫔,你们俩先自行回宫去吧。”
贞嫔看出皇后脸色难看,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乖巧得俯身应了一句是,而祺嫔却是不愿错过任何在皇后面前表现的机会,硬要跟着去,被皇后呵斥了两句后才歇了心思,不情不愿地回储秀宫去。
皇后的轿撵跟着苏培盛火急火燎地到了未央宫,只听承禧殿内传来瑾贵人撕心裂肺的喊冤声,她抬眸扫了一圈,在廊下发现了被几个小太监看管着的沁儿,不禁眼眸冷了冷。
沁儿心生叛意这件事,皇后不是不知道,只是安陵容身边向来防得跟铁桶一般,她好不容易才让沁儿在安陵容身边站稳脚跟,这一颗棋子若是废了,一时之间她还真找不到人来接替她的位置,只能让剪秋极力安抚她。
可沁儿的胃口太大了,眼看着荣妃的地位水涨船高,她给皇后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正当剪秋和她拉扯时,安陵容却是将她抛给了顺常在。这一下,云端跌入泥潭,沁儿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皇后虽觉得可惜,但也觉得她咎由自取,还想着以后慢慢再想办法安插眼线,却是没想到,今日闹了这么一出。
别是东窗事发的好。
皇后微微撇了一眼剪秋,后者立刻会意,从皇后身边脱身出来,朝着沁儿的方向走去。
承禧殿内烧着地龙,暖得如同春天一般,皇后进来后不紧不慢地松了自己的斗篷,而后走到皇上面前请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安陵容起身让座:“给皇后娘娘请安。”
“坐吧。”皇上抬了抬手,有些累了,“苏培盛都和你说了吧?你看此事要如何处置才好。”
皇后才落座,听见皇上如此说,不由地诧异了一瞬。
这竟是不问缘由,直接给瑾贵人定罪了不成?
不过一个呼吸,皇后就回过了神来,看着瑾贵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有几分畅快,她抬眸看了一眼安陵容,却见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由心里存了一分疑惑。犹豫了片刻,皇后还是说道:“苏培盛和臣妾只说了几句,实际情况臣妾还不是很了解,瑾贵人是个什么说法?”
“瑾贵人只一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安陵容接过话茬,含笑看向皇后,“但是铁证如山,沁儿房里的金锭子确实是佟家的,那包药用的松花纸上沾染的香气是瑾贵人独用的雪中春信,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瑾贵人,她无从辩驳。”
皇后看着安陵容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垂眸缓缓看向瑾贵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如此说来,此事倒真是瑾贵人所做的了。”她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皇上,“瑾贵人年纪小,不懂事,但也不该拿人命开玩笑,顺常在性子和顺,向来不与人交恶的,她竟也容不下。恕臣妾多嘴,今日是顺常在,明日未必就不是荣妃,瑾贵人如此枉顾宫中礼法,臣妾以为,当将她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皇后娘娘……”瑾贵人倏然抬头看向皇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自入宫以来,她处处讨好皇后,抛开了所有贵家小姐的矜持和尊严,做小伏低、低声下气,才在皇后面前有了一席之地。一直以来,她都想不明白,明明她的家世不输于祺嫔、她的容貌远在贞嫔之上,皇后为何就是不喜欢她?有佟家做背景,怎么的,皇后也该对她以礼相待才是啊!
瑾贵人看着皇后眼中的森森冷意,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被抛弃了。
她成了一颗弃子。
瑾贵人当然想不明白,皇后一开始就对她严防死守。正因为她出身佟家,身份尊贵,又容貌出众,让皇后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座下的凤位在瑾贵人进宫的那日开始,就坐得没那么稳当了,相比起当年的敦肃贵妃和如今的安陵容,皇后更警惕瑾贵人,一来,佟家是出过皇后的,隆科多把她送进宫,未必没有存了继任后位的心思,二来,瑾贵人年纪小,心智手腕都没那么成熟,更好对付打压。
安陵容只稍稍看了皇后一眼,她就知道,皇后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前世的默契竟用在了这种地方。
只一个眼神,安陵容就和皇后达成了共识——今日,是除掉瑾贵人的最好时机。
正当瑾贵人满心绝望的时候,她身边的良辰猛地磕头喊道:“皇上,瑾贵人冤枉!她什么都不知情啊!一切,都是奴婢指使沁儿做的!”
“良辰……”瑾贵人凄惶地回过头看向良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片死志,不由地呜咽了一声。
良辰看了一眼瑾贵人,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小主恕罪,都是奴婢自主主张,害了小主。”她在向瑾贵人道别,而后对着皇上和皇后说道,“前段时间,沁儿来永和宫找小主,说在顺常在身边过不下去,想来小主身边伺候,奴婢瞧她是个鬼心眼多的,就拦住了没让她去拜见小姐,只说,你若真想到小主身边服侍,得先拿出诚意来,她便兀自回去琢磨了。又过了几日,她来找奴婢,说顺常在想求子,奴婢害怕顺常在来日晋封后对小主不利,就找来绝嗣的秘药给沁儿,让她给顺常在用下,还有……还有巫蛊之术,也是奴婢让她做的!”
良辰深吸一口气,对着皇上磕头:“都是奴婢做的,和瑾贵人没有任何关系!还请皇上明察!”
在场的人都知道,良辰这是在顶罪,但是真是假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想不想处置瑾贵人。
“皇上,不如让沁儿进来和良辰对峙一番?”安陵容开口缓缓说道,“若一切线索都对得上,或许瑾贵人当真是无辜的,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饶恕她这一回,若良辰所言有虚,瑾贵人自是罪加一等,皇上定要重重责罚她才是。”
“也好。”皇上正要开口让人把沁儿提进来,剪秋却是进来回禀。
“回皇上、皇后娘娘,沁儿咬舌自尽了。”剪秋看了一眼皇后,又飞快地垂下眼眸。
安陵容看了一眼皇后微微僵硬的侧脸,不由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下手可真够快的,如此,便是死无对证了。
皇上眼眸沉了下来,看向皇后:“你来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