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刚才在想事情，走神了。”方华面色尴尬的道着歉。
    当然，方华在想事情不假，可也确实没想过要找这位老同学主动搭话。
    毕竟在方华的印象中，这位班花同学本就是不怎么爱搭理人的主。
    虽说最近的几次偶遇，方华恰好有帮助过对方，可方华并未想过要借着那些顺手为之的事情跟这位漂亮女同学拉近一下关系。
    江燕心中憋闷，可瞧见方华一脸的诚恳，终归是生气不起来，只得又问了一遍：“你今天休息？”
    “嗯，我们一号到三号休息。”方华老实答道，顺带又问了江燕一句：“你们呢？”
    “我们元旦节压根儿就没假期，今天是请的假。”捋了捋被车窗缝隙透进来的风吹乱的一缕头发，江燕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一到节假日，她们店里是最忙的时候，为了能请到这个假，她可是费了老半天功夫。
    “回去有事儿？”方华侧过视线看了江燕一眼。
    江燕点了点头：“我哥带女朋友回来了，回去看看未来的嫂子。”
    江燕这趟回来，自然不是因为她跟她哥关系有多好。
    单纯只是为了瞧一瞧，像她哥这样的货色找的女朋友又是个什么样儿的。
    她哥是个啥样的人，她这当妹妹的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表面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偷奸耍滑，好吃懒做，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这是她对她这个亲哥的评价。
    反正她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条她哥的优点。
    估计也就是仗着父母的基因好，得了一副好皮囊，再加上花言巧语的连番哄骗，这才得以将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给哄骗到手了。
    方华不知道江燕还有个亲哥哥，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当是兄妹俩关系好便随口“哦”了一声。
    眼瞅着方华‘哦’了一声后便没了反应，江燕心中那叫一个无语。
    明明都离开学校这么久了，这家伙怎么还跟上学那会儿一个样，整个就一闷蛋。
    不过谁叫她还欠着人家人情呢，只好又主动开口问道：“广硕那边实习期到了之后不是可以继续留在那里么？怎么会想着回来去工地上班？”
    倒也不是随便问问，江燕确实是好奇方华为什么不继续待在电子厂里，而是要去那又苦又累的工地上班。
    方华也没想到今天的江燕似乎格外的健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就回来了。”
    江燕并不清楚方华所说家里出了点事到底是什么事，可从方华故做轻松的语气中还是听出些许沉重的味道，下意识的便又问了一句：“出啥事儿了？”
    似乎察觉到了问这样的问题有些不妥，反应过来的江燕忙一脸歉意的补救道：“不方便可以不说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江燕的通情达理和小心翼翼令方华有些意外，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短暂交汇后又忙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回来照顾我妹妹。我爸去世了……”
    听到方华口中的答案，江燕怔了怔，她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她很早就知道方华是单亲家庭，家里的大人就他爸，他还有个上高中的妹妹。
    她也都见过。
    方华的家在乡下，可到底还是同属一个镇的，这么些年终归是碰巧遇到过几次。
    江燕依稀还记得方华他爸的模样，个子不高，瘦瘦的，面容很是和善。
    只是没想到已经去世了。
    那方华家里现在不就只剩他和他妹妹了……
    想到这，江燕不由得心中堵得慌，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方华，后悔自己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嘴。
    这不就等于揭人家伤疤嘛。
    方华只是定定的看着窗外，面色平静，略显单薄身躯随着车子颠簸左摇右晃，但却好似一棵坚韧顽强的青松一般，屹立不倒。
    看着这样的方华，江燕没来由的有些心疼，轻声的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方华听在耳中，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可方华表现的越是平静，江燕就越是自责与愧疚。
    同样是十七八岁正值青春的年纪，江燕觉得自己的经历已经够倒霉了。
    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看上了那个花言巧语的狗渣男，不过是听了一堆酸到掉渣的土味情话，就以为碰上了什么真命天子。
    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人家进了宾馆，结果就被搞大了肚子。
    最可恨的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狗渣男竟然还撇下她偷偷跑了。
    伤了身体不说，还坏了名声。
    可归根结底，摊上这么件终究还是她自己的过错，只怪她自己眼瞎，没能看清那狗渣男的人面兽心。
    直到现在，她依然清楚的记得当时用尽一切办法也联系不上那个狗渣男时的无助和恐慌，以及被身边人议论时指指点点的难过与羞愤。
    那时的她甚至一度想过以跳楼的方式来结束这样的耻辱。
    得知家里人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后，江燕更是恐慌到了极致，一想到爸妈看到她时那失望至极的眼神，她就恨不得立马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真当在宿舍看到连夜赶来爸妈时，江燕才明白，唯有这两个至亲之人才是她最能信任的依靠。
    即便那时母亲的责怪好似河东狮吼。
    即便那时父亲的巴掌响亮而又狠厉。
    可父母眼中的担忧胜过了千言万语的安慰，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将她从绝望的泥沼中拯救了出来。
    也正是在明白了亲情的珍贵后，她才能感受到方华此刻故作轻松背后所隐藏的悲伤情绪。
    和她一样，他也不过是一个刚在法律意义上成年的少年。
    可现在那个同样只是少年的方华，如今便已然要强行成长为能替妹妹遮风避雨的大树。
    不论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挫折和苦痛，他都只能独自去面对。
    面对这样的方华，江燕心中有同情和怜悯，更多的则是敬佩。
    想要说些宽慰的话语，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客车走走停停，到了后半段车厢里的乘客已经不多了，空出了许多位置。
    在左前方的一位大爷下车后，方华便松开了吊环，朝江燕笑了笑后拎着脚边的一大包东西坐了过去。
    客车再次上路，不再拥挤的车厢顿时变得有些冷清。
    江燕心情却莫名的有些复杂。
    一直到客车抵达林泉镇，俩人也没再说过话。
    只是期间的那一段路，坐在后边的江燕时不时的会偷偷看一眼前边那道身影。
    客车抵达林泉镇，方华拎着装有油盐酱醋的袋子准备下车。
    起身时方华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恰好与刚起身的江燕对上了视线。
    江燕抬起缩在袖子里的手指了指车门的方向，脸上带着一抹好似故友重逢般的柔和笑意。
    方华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朝车门处走去。
    拎着一大包东西走出车厢，巨大的温差不禁让方华打了个哆嗦。
    不过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终究还是高兴居多的。
    “方华，你要回去了么？”
    就在方华打算跟老同学打个招呼道别时，后下车的江燕却是走到了方华跟前先一步开了口。
    方华点了点头：“嗯，回去还得走上一阵，再耽搁就赶不上午饭了。”
    他知道江燕就住在镇上，跟他不同路，也没多嘴再问。
    见方华着急回家，江燕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露出了缩在袖子里的手竖在胸前左右晃了晃，脸上带着一抹方华很是陌生的俏皮笑意。
    “老同学再见，以后常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