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弥和太平无祟,隐身藏在了监牢之外,听着莫秦萧和苏檀儿的对话,面露忧愁。
“秦萧,她毕竟是外人,你就不怕……”
“姐,她没有恶意。我能感觉得出她的内心,她很关心我,对我的感情很奇怪,有一种依托感……””
“不行!风险太大了!我不同意!”
“咱也不同意!”
小白几乎是尖叫着,对着太平无祟的毛喊道。秦萧被吓得一激灵,龇牙咧嘴地捂着耳朵。
“秦萧小哥!你怎么能信任一个来路不明还差点暗杀咱们的人呢?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看得出来,小白对苏檀儿很是戒备。无论是先前处处针对她,还是再往前时诱惑秦萧,都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回忆。要不是不能出监牢,小白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她一下。
“这次我同意小白。我看不透那个女人,我也不信任她。”芥弥同样点了点头。随后瞥了一眼身边的太平无祟,没好气地继续说道:
“你信任太平无祟也就算了,你进入了它的内心,窥探了它的一切,好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总不能说做了一个梦,你就信任她了吧?你要知道梦是能被篡改的!”
一旁的无祟泪眼汪汪地看着芥弥,被她一个眼神吓了回去,只能可怜巴巴地应和道:“我同意芥弥老大的观点。主人你应该更加谨慎些的。”
感觉小白好像好斗了不少?芥弥姐还是提防着无祟啊……话说无祟是不是性格变了?之前它不是挺嚣张的吗?这是好事吗?
这样的想法在秦萧内心一闪而过,他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忧,可现在的情况是敌在暗我在明,他们占据了主动,我们又是深陷敌营,不冒险一点,怎么脱身?”
这时候芥弥提醒道:“别忘了我们来东海的目的,是查清楚单之禅的事情。现在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明确了,你还想在这留多久!”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关于单之禅的前辈的事有蹊跷,尤其是六煞之乱的那一段。”
说着,一个柔和的白色光团出现在秦萧的手中,没有受到抑灵符与困灵阵的影响,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漂浮掌心,散发出令人心安的光芒。
“如果正如芥弥姐所说,单之禅前辈是个邪仙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这股力量会这么柔和。即使是自由无我的状态下,我也感觉不出一丝恶意。”
“她太温柔了,不止一次帮了我。如果她真的是什么恶人的话,她图什么呢?”
“……”
“你总不能说,她贪我一手逸仙剑法?或者说是那我都不能完全参悟的自由无我。”
莫秦萧苦笑两声,将那团光又收了回去。芥弥盯着他,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单之禅暂且不论,你有什么把握确定这个叫苏檀儿的不是在骗你?”
原本在秦萧身边安静等待的苏檀儿,突然感到一股杀气袭来。无形的匕首不知何时扼在了她的咽喉,芥弥缓缓从虚空中走出,令本就狭小的房间更加拥挤了几分。
“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解释你做的一切。说不明白,人头落地。”
苏檀儿感到匕首的冰凉,瞬间做出反应。一枚蝴蝶样式的纹路在掌心凝聚,一旦芥弥有所动作,她就驱动它,打算带着莫秦萧一起越狱。
大不了跑到合欢宗,她就不信那个叫芥弥的,有胆子上合欢宗抢人。
莫秦萧是唯一能帮她找回欢喜仙的人了,他绝对不能出事!
“如果你打算叫合欢宗的来帮忙,还是省省吧。就算是你们那位来了,我也不怵。”
“不如说……你问问看,她敢不敢和我作对!敢不敢为了你一个人和我们一家作对!”
一语既出,尽是霸道。
苏檀儿掌心的符文应声破碎,鲜红的血珠沾满整个手掌,化作一颗又一颗血珠,落在地上,结出一朵妖艳的月季。熟悉的异象,让她想到了某个人,不由得惊呼道:
“这股力量是……葳蕤?无名死在你手上了?”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
手腕翻转,那隐形的利刃现出原型,果然是那玄之又玄的葳蕤。在芥弥手中,只有两三寸大小,被夹在两指间,抵在苏檀儿的咽喉上。
“不过,原来如此。你们真的是一伙儿的,那就更不能信任你了。”
随着利刃一分一毫地深入,一条血线也在苏檀儿的玉颈处沁出。一旁的秦萧刚想站起来劝架,却被太平无祟一把摁了回去,摇晃着大尾巴,阻止他向前。
“主人,你太善良了!还是让大姐去处理吧。”
“可是……”
“没有可是。”芥弥看着眼前的苏檀儿,冷笑几声:“如果她真的没异心,为什么遮遮掩掩地不敢直说?因为她心中有鬼!”
“好!”
面对咄咄逼人的芥弥,苏檀儿突然笑了,她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莫秦萧,随后还以芥弥凌厉的眼神。
“既然你想知道,那奴家就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别后悔?”
“我现在后悔的事,只有没能劝住秦萧,让他来了东海,趟这浑水。”
“既然如此,走吧。这里不方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奴家告诉你真相。”
芥弥点了点头,叮嘱太平无祟看好秦萧,随后押着苏檀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气。
房间里安静下来了,看着空旷了不少的监牢,秦萧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听到对面长久的沉默,小白怯生生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秦萧小哥……咱不是故意要针对她的。只是她给咱的感觉真的不好……”
声音越来越小,另一头的小白此时一定委屈极了。
“这没什么的,小白。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任她,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会去信任无祟一样。”躺在床上,秦萧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一边逗弄着身边的无祟,自顾自地说道:
“小白,你知道吗,其实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他们都求我。我拒绝不了那个乞求的眼神。他们在需要我……无祟是,苏檀儿也是,她们都在乞求我。我不忍心拒绝他们……”
“……”
“说来不怕你笑话,小白。看着他们的样子,其实第一反应就是联想到了你。当时我在想啊,如果是你在我面前哭了,你在我面前哭着乞求我,我会怎么办?”
“咱不会哭的!秦萧小哥小看咱了!”
“是是是。但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小白。我想,应该会不惜一切也会实现你所希望的,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
“……”
聊着聊着,秦萧突然笑了,“小白,你说要是有一天,你在我面前哭了,我会怎么样呢?”
“咱不会哭的!”
“对,小白最坚强了,不会哭的。”
“秦萧小哥,你敷衍咱!咱生气了!哼!”
“呵呵呵呵!”
两人在这里聊天聊地,忽略了两个呆在一边全程围观的群众。阿依古丽和魏无患都受不了这股奇怪的氛围,全程保持了沉默。
“你说,他俩到底算什么?搞那么暧昧。”
“谁知道呢。一个胆子小,一个呆木头,一层窗户纸硬得像石头一样。”
“话说我们那么偷听真的好吗?”
“帮他们记下来,以后这可是我们嘲笑他们的最好证据!老莫那家伙平日里滴水不漏的,没想到也是一个闷骚怪。这一面可难见到了!”
“你和他关系还真好啊。”
“毕竟除了师傅外,我就他这么一个兄弟了……”
监牢内的交流没有断过,高悬的白日逐渐向着天顶进发。万里无云的穹顶,时不时有雷声传来,街上行走的人频频抬头观看。这其中就有金鳞军统领,正前往督尉府的石伟云。
抬头掩住了刺眼的太阳,石伟云喃喃说道:“东海这鬼天气,那么多年还是习惯不了啊。”
“石统领见笑了,即使是东海本地人,也没几个敢说自己熟识海边气候的。这沿海的天啊,和小姑娘家家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这点倒是和拒北一模一样。”
路过的行人中有人问道:“这拒北的天,也这么善变?”
“是啊。”几乎下意识地,石伟云哈了一口气,却没有预料中的白雾温润掌心,他愣了神,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北地三城,就没有一个气候好的。镇北有飓风,御北有沙尘。至于拒北,一年到头雪就没停过。”
“‘白骨覆于雪,万里无人烟’说的就是拒北的风光啊。”
“统领大才!随口一句就是千古绝唱!”
士卒中有人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石伟云只是轻笑两声,揪出那个拍马屁的人——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的青年,正一脸尴尬地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记得你,前年招进来的新兵吧?叫什么名字?”
“回统领,属下史天明,泗水人士。”
“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啊!叫你们多读书你们不听,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带兵打仗可不行。这首诗哪里是我作的,我哪有本事作这样的诗歌呦!”
史天明尴尬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那统领,这诗是谁作的?”
“‘一斗琼浆一诗篇,一人独证一剑巅’。”
“诗酒仙,李之玉。”
看着史天明一副茫然的样子,石伟云把他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回到队伍中。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有空多读点书,你要真的对李之玉的诗感兴趣,你今天晚上来找我,给你几篇诗集看看。”
“多谢统领!”
“好了,所有人卸甲下马,门口等待。我进去了。”
在督尉府前,石伟云吩咐手下原地待命后,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此时,门外另有一支亲兵已经在此等候了,纪律严明,顶着大太阳站着标准的军姿。从额头流下的汗水以及内衬里的盐渍来看,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是尤存志的银鬃卫。
作为正规军的金鳞军,自然不甘落于城防军下风。虽然石伟云说了让他们卸甲,但见银鬃卫不未卸,他们什么也没说,却也默默站起了军姿。
一金一银两支队伍,就这么在督尉府门口,暗自较量了起来,作为一道奇特的风景,惹得游人注目。
“末将石伟云求见!”
“进来吧。”
石伟云一进门,就看到了尤存志半跪在地,高位之上的韩虎臣只是在写些什么,安静地听着他讲话。
“……即使如今是非常之时,律法的威严也不容侵犯。我恳请韩督尉上告太守,在换防期间严查冤假错案!”
“我知道了。余清风的做法虽然有所欠缺,但并没有过错。权事从急,可以谅解。就先罚他一个月的俸禄吧”
“至于冤假错案一事,尚且按下不表,东海防线换守在即,城内本就不太平,这次又有修士造成了如此大规模的破坏,先行关押。你且耐心等待,事后统一重审。”
“谢督尉。”
虽然尤存志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但还是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看见一旁的石伟云,两人相互点头示意,没有多说什么。
并不是两人关系不好,作为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石伟云和尤存志的感情是很深厚的。在拒北城时,两人就已在韩虎臣手下,算算已经认识快五十年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尤存志已经七十余岁,再干几年就要告老了。而石伟云则有修为在身,比尤存志还要年长几分的他,如今依旧精力充沛。
这让两人有点唏嘘。
“伟云、存志,传我军令,三营严备,枕戈以待,接下的一个月时间内全城戒严。东海城封城,以应对即将到来的轮换攻势。”
“是!”
“伟云带领金鳞军,入银鬃卫营,扎营而休,直面东海,时刻准备汇报海况变化,有所异动准许先动后报。”
银鬃卫营是四个营中最靠近东海的,虽然换营这种事很奇怪,但并不是没有先例,尤存志和石伟云都没有提出异议。
“存志率银鬃卫,全城巡视,四班一换,昼夜两转,八次轮替,两千城防军全部调动,维护城中治安。”
“明白!”
“调动铁鳍营,回防东海,沿海设防,暂由伟云领导,与金鳞军一起守住东海防线。”
“是!”
韩虎臣几番命令下来,基本安排齐全了接下一段时间内东海城内大小军务。由于尤存志这边任务较重,既要重新安排巡逻班次,又要整理营地,所以领了军令后就先行告退。
只留下石伟云和韩虎臣转移至书房,就防备一事另做讨论。
哒——哒——
奇怪的声响在书房内响起,癫狂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显得无比刺耳。
石伟云看着那个持枪的青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不由得眉头紧蹙。
韩虎臣脸色不变,看着右侧空出的两个位置,冷冷说道:“行动失败了。无名死了,尸骨无存,葳蕤也找不到了。”
“什么!?”杀天骄很惊讶,手中长枪抖动,七十一个指骨发出沙沙的声响,扰人清净。
“那个废物!死在了一个筑基垃圾手里!倒不如死在我的手里,还能丰富一下我的战利品!”
“废物!真是废物!”
“死了好!死了妙。死了好啊!哈哈哈哈!”
嘴上骂着,杀天骄却是哭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笑着,样子很渗人。
“苏檀儿哪里去了?”
“谁关心那个婊子!估计看中了某个男人,又去采补去了。”
“别生变数,让她早点回来。”
环顾一周,韩虎臣缓缓站起身,看着身后这张九州的地图,手从拒北、东海、西域三地缓缓划过,轻轻说道:
“西边一切准备就绪了。三日之后,开坛!”
地图之上,画在东海的一个鲜红的圈,显得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