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对,孤还要回府照顾二皇兄,恐怕没有时间回国公府,国公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这话就值得深思了,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一条街,就算再没有时间也不至于不愿意去坐一坐,这就是直接在打定国公的脸。
“你……”定国公似乎没有想过顾昭惜会这般和他说话。
顾昭惜笑了笑,本想着直接离开,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国公,世子的病也该好了。”
她这个时候提到白怀瑾也不是特地为了气定国公,而是因为新政和科举之下,寒门和世家相对,世家也需要出一个代表性的人物来打破现有的局面。
“你表哥的身体一直不好。”听到顾昭惜提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定国公脸色阴沉,他不打算这么快就将定国公府最有出息的孙子推到台前。
这也代表了他现在依旧不看好顾昭惜,不认为顾昭惜会坐稳皇太女的位置,继承澧朝王位。
“您真是个好祖父,也是个好外祖父呢。”顾昭惜笑容不达眼底。
“如今孤向你要白怀瑾,是孤还念着定国公府往日的一点儿情分,国公若是执意不给,也无妨。孤会替国公向父皇觐言,白怀瑾身体一直不好,国公也已经年迈,不如就从白家的旁系里挑个身体好的,继承你这国公之位。”
如果说刚才还在想着如何才能多和顾昭惜拉扯几回,定国公现在彻底怒了,若是说别的还好,太子去世以后,白怀瑾可是他的逆鳞。
顾昭惜这是要把他千辛万苦守住的定国公府转手送给旁系?
“你别忘了你想要坐稳皇太女的位置,背后还要依靠着定国公府!”
定国公这话说出来之后,站在一旁的沈慎行神色诡异的看了他好几眼,顾昭惜当初在皇宫中存活,是因为她自己的能耐,哪怕没有定国公府的支持,像顾浅那样的,不也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么?
更何况后来顾昭惜能顺风顺水的一直走到现在,也是因为二殿下拼死上了战场,为她争来了亲事的话语权。
在朝堂上步步为营筹谋的也是她自己,定国公府除了当时让云舒来帮忙筹备生辰宴,完全没有给过任何帮助,现在是怎么能舔着脸说出来依靠定国公府的?
顾昭惜几乎笑出声来。
“国公想差了,哪怕孤不去向父皇觐言换世子,只要孤把这个消息放出去那么一点儿,你猜猜白家的旁系会有多少人蠢蠢欲动,盼着‘柔弱’的表哥出现‘意外’呢?”
没错,人心都是一样的。
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再多的名门世家礼教都被抛之脑后,化身成野兽。
旁系的人可绝对不会管白怀瑾为什么一直‘生病’,哪怕白家大部分旁系会畏惧定国公的手段和势力不敢行动,但总有为利益驱使,想试试的,不要命的人。
白怀瑾若是当真死了,白家嫡系人丁稀薄,想要把国公之位传下去就一定要有继承人,到时候自己再暗示一二,愿意表忠心的旁系数不胜数。
顾昭惜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定国公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怒火中烧。
当初顾行简为了保她,不惜亲手弑母杀兄,害得能保定国公府百年荣耀的太子死去,就是因为定国公府出去的皇子只剩顾行简一个,他甚至只能帮着皇帝隐瞒真相,吞下这个苦果!
如今顾昭惜为了能向皇帝示好,居然要把他国公府的继承人推到朝堂上挡刀子!还用白怀瑾的性命来威胁他!这两兄妹难不成是天生克他的?
“你若是敢动你表哥,我也不必给顾行简留什么颜面了。”定国公没有因为顾昭惜的威胁动容,不愧是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臣,他沉得住气,也第一时间拿住了顾昭惜的命脉。
沈慎行挑眉,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定国公这话是什么意思,二皇子有什么把柄在定国公手里?
一直以来的直觉告诉他,这话不是他能听的,尤其是和顾行简有关的事。下意识的趋利避害让他想要后退,不过顾昭惜的话硬生生的把他钉在原地。
“白术,你敢再提一句我的兄长,入夜之前,我亲手割了白怀瑾的人头,扔在你面前。”
沈慎行骇然的盯着顾昭惜,发现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就像一只时刻准备与对方同归于尽的野兽。
定国公也愣住了,抬手便要打在顾昭惜的脸上。
沈慎行脑子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将顾昭惜扯到自己身后,定国公的巴掌打偏了,整个人喘着粗气,死盯着顾昭惜。
“殿下,这里是皇宫。”沈慎行紧紧扣着顾昭惜的手腕,压低了声音提醒她。
顾昭惜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看着眼底爬满了血丝的定国公。
“国公,您还是回去亲自问一下白怀瑾,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入朝,孤能用的世家子可不止他一个,若是决定好了,明日让他来孤的府上亲口说。”
“孤只会等到明日。”顾昭惜缓慢的转着手捻,脸上的笑容艳丽又恶毒,“还有,君臣父子。国公与孤虽然有着几分血脉亲情,但孤是君,国公是臣,国公刚才那等举动日后还是不要再有。”
是了,纵然皇太女有再多的不妥之处,也有陛下亲自管教。定国公哪怕是皇太女的外祖父,也没有动不动出手责打皇太女的资格,他只能让白怀瑾‘病愈’,别无选择。
“望尘。”顾昭惜转头。
沈慎行连忙应声,“在。”
“回府。”
“好。”沈慎行与顾昭惜并肩而行,二人经过定国公,顾昭惜目不斜视、面带笑容,沈慎行用余光扫了一眼曾经叱咤风云的国公大人,心中暗自感叹,变天了。
谢听白那边顺利的回了军营,这些日子以来,镇河一直戴着他的人皮面具,除了熟知内情的宋将军以外,甚至没有人察觉到谢小将军皮下换了个人。
镇河掀了人皮面具,面色古怪的盯着谢听白。
“看什么?”
谢听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镇河有些无奈的捂着脸,“小少爷,您这回去一趟怎么还磕到了唇啊?”
顾昭惜表面上看着端庄稳重,温柔娴熟,可骨子里却是个再恶劣不过的,仗着谢听白听话,那一口咬得极重,以至于他赶路这么些天,唇上的痕迹一点儿也没消,还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知道镇河是故意在调侃自己,谢听白假装没有听到,但是两只耳朵却红的可怕,草草的把行李放下,“我去找将军请罪。”
违背军令,私下离营是大罪,宋风虽然不至于真的把他斩了,但他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镇河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没有告诉谢听白这时候过去或许会被那位宋将军再笑一次。
“将军。”
宋风正在忙,头也没抬,“怎么了?”
这些日子镇河顶着谢听白身份来往他的营帐次数很多,多到他已经麻木了,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不靠谱的,但真的做起事来却让宋风惊讶。
训练新兵、出谋划策、协助军医研究药方、刺探情报,几乎没有镇河不擅长的事情,让宋风都很嫉妒,长公主府出来的人怎么个个都这般有能力,真想探讨一下训练的方法。
“末将特来领罚。”
宋风这才抬头,谢听白当时私自离开军营虽然非常过分,但是他多少也是知道一些这位谢小侯爷参军的内幕。
再加上当时的八卦的确有些尴尬,他是真的怕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伤了这孩子的心。
“先别说那些了,京城那边怎么样?”宋风是把谢听白当成了弟弟看,连忙把人拉过来。
盯着谢听白好半天,“你这是回去让人给揍了?”
谢听白下意识摸上唇角,然后脸色爆红。
宋风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大力的拍了拍谢听白的后背。
他虽然是武将,却也不至于不明白朝廷中的派系争斗和尔虞我诈,不过现在看谢听白这不值钱的样子就知道长公主是把人给哄开心了。
“我就说嘛,我宋家军出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差的!还是年轻好啊。”
这副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真的让谢听白无奈极了,恨不得亲自上手堵住宋风的大嗓门,“将军……末将是来领罚的。”
还行,再怎么样也没忘了军法。
不过宋风却没打算罚他。
“这次就算了,你小子也是运气好,恰巧碰到这阵子军中没有别的事。不过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可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谢听白对于宋将军的态度并不意外,这一直是个心软的好将军。
“要罚。”
“诶?”宋风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被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听不懂好赖话?挨军棍的滋味儿好受吗?”
谢听白特别认真的看着他。
“将军为人宽厚,私下亦待末将亲善,从未因为身份对末将有过任何为难之举,末将感激不尽。”
谢听白从原地站起来,对着宋风缓缓行礼。
“但是阿姐说过,所有人都要为了自己的决定负责,将军不杀末将已经是高抬贵手,末将恳请将军责罚。”
宋风特别感慨的盯着谢听白。
谢听白没有听到对方回话,有些好奇的抬头看向他,“将军?”
“你让我开始好奇那位长公主殿下了。”
宋风是一位再纯粹不过的将军,他从来不与朝廷中任何一位皇子和公主结党,也不会主动站队,哪怕每次回朝也是做完该做的事儿之后,逃跑一般的回到军营,生怕被皇帝误会。
谢听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为什么要开始好奇阿姐?
“其实你刚来军营的时候,我很讨厌你。”宋风的性子直爽,现在对谢听白这样欣赏,自然而然的就想着把心里话说出来。
谢听白点头。
若是换成他是将军,他也没有办法喜欢上一个身上顶着那么多光环的关系户来自己这里,何况他也没指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处处讨人喜欢的人。
“但相处了一段时日之后,我对你有了改观。从京城里不谙世事的娇贵小侯爷变成了没被养歪的好苗子,在战场上几次三番的冲在最前面,不怕死,不畏战。”
谢听白沉默,他既然已经决定来战场了,自然不能混几个军功就回去,何况他是来收拢人心的,实打实的的去闯去做是应该的。
“但今天我对你又有了新一层认识。”宋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能看出来你长成如今这样,长公主殿下是真的用了心在教你的,单凭这一点,我敬她。”
谢听白虽然依旧有些懵懂,但也能听出来宋将军是在夸阿姐,“末将的阿姐是最好的人,将军日后若是能和阿姐接触,定然会知道末将没有说谎。”
他这话说出来多多少少有一些试探,宋风多年来在军中打拼,无论是声望还是能力都是极好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好欺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上一点儿腥味都没沾过,自然也不会是表面上那般好说话。
若是日后能够成为阿姐的助力,定然是极好的。
“末将自去领军棍。”谢听白并没有期待这时候能得到宋风的回答,而是干脆利落的转身出去。
宋风笑了笑,有些事不必多说,“去吧,正好这段时间你也好好歇一歇,等着嘴上的痕迹消了再出来,挨罚的理由自己找。”
谢听白轻轻的摸了摸唇角。
等人出去了之后,军师缓缓的走了出来,“你这是打算跟着长公主了?”
“我是澧朝的将军。”宋风没有正面回答军师的话,又好像什么都回答了。
“你才是真正狡猾的那个。”军师笑了笑。
马车上,沈慎行几次看向顾昭惜。
“说。”顾昭惜撑着额角倚着车里的小桌,闭着眼都能感受到灼热的视线。
沈慎行有些尴尬,“殿下,竟真的要了个皇太女回来。”
顾昭惜叹了口气,“直接问你想问的,车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避讳。”
“恩……定国公手里握了二殿下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