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婉对奶娘的话上了心,紧锣密鼓着手大婚的事。
她带了一行人回府,临行前,不死心地问:“王爷,真的不随我回去?”
慕忘尘坚定的摇头,“我还没玩够呢。”接着不耐烦的催促:“你别啰嗦了,快走吧!”
何婉婉叹息一声:“那王爷再多玩几天,我忙完就回来陪你。”她转身,严肃道:“张管事,王爷住在这里,切记不可出半分纰漏!”
“大小姐请放心,老奴一定派人盯紧王爷。”
何婉婉再看了慕忘尘一眼,慕忘尘脚底无聊的画圈圈玩,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何婉婉更加坚定,婚事要尽快,再这般下去,万一他突发奇想要娶别人,她就被动了。
慕忘尘背靠着大槐树,静看着天上的白云,风吹云跑,变幻出各种形状来。他发现有一片云,慢慢幻化成了心中那人脸的形状,他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更加认真的盯着那云瞧。
“主子——”
暗卫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漫不经心的道:“人都送过去了?”
“依照主子吩咐都送到定安王庄子上去了。”暗卫面露疑惑:“属下不明白,这甘家人不是用来掣肘甘尔乐的吗,如今放了他们,岂不是……”
慕忘尘眸光深幽,浅浅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甘尔乐,恐怕已经没有心了,这些人留着也是无用。”
“为何不直接杀了干净?”
慕忘尘抬眸看他一眼,伸出白净的双手,拍了拍,“本王近来不太爱闻血腥味儿,不若丢给楚星舒他们自己去处理。毕竟……也是逃犯哪……”
“主子近来变了好多。”
慕忘尘淡淡道:“疾风,你今日话也多了些。”
疾风连忙下跪:“是属下僭越了。”心中暗叫不妙,乱多什么嘴,眼下怕不是要割舌头了吧,这以后能不能说话都不知道了。
慕忘尘轻睨他一眼,却笑了,“起来吧,我有那么可怕吗?”
疾风不敢再乱说话,捂着嘴猛摇头。
片刻后,他方才迟疑开口,“甘尔乐那边……”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且看她想唱什么戏吧。”
疾风走后,慕忘尘支了鱼竿坐在溪边钓鱼,又想到话本上的场景,唇角不自觉上扬。
南越国,皇宫
已至夜深,伽落刚刚回到住所,眼角难掩疲倦。他脱下闷了一身汗的袍子,泡在浴桶内,闭眸沉思。
皇上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了,只是内里已虚空,怕是积重难返。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多保几年光景罢了。
“师父……弟子还能做什么?”伽落无力的将脸埋入双掌。
屋外雀鸟的叫声,扰得人阵阵心烦。
“大师,大师,您在吗?”屋外传来宫人急切的声音。
伽落听出这是皇上贴身婢女景瑟的声音,他迅速从水中起身,胡乱披了外袍,“皇上怎么了?”
“皇上梦魇了,闭着眼睛一直喊着大师的名字,大师快随我去看看吧……”
大殿内,谕淳知头发散乱着,瘦弱的身子撑不住宽大的寝袍,光着脚坐在高大香炉旁。
他双臂抱着膝头,浑身哆嗦,“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抓我,别过来!”
“皇上——”
“娘娘不可靠近,仔细伤着!”馨若连忙拉住欲上前的楚静娴。
“可是……”楚静娴满眼焦灼。
“大师来了!”景瑟领着伽落入殿。
伽落与馨若相视一眼,低声道,“你先扶皇后娘娘回去,这里交给我。”
馨若点点头,“娘娘,这里有大师在,不会有事的,咱们先回去吧。”
楚静娴再看了一眼谕淳知,只见他眼神惶恐,毫无焦距,嘴唇颤抖发白。她长叹一声,泪眼婆娑的离去。
“景瑟,你也下去吧。”
“是。”
殿内只剩了伽落和谕淳知。伽落轻轻走过去,蹲下身子,轻唤了一声,“皇上。”
谕淳知猛地抓住伽落的手,指甲划破了皮肉,伽落忍着疼,温和的问:“皇上是做噩梦了吗?”
谕淳知连连点头,语气里还带着余悸,“好多人要抓我,青面獠牙的,好可怕……我拼命跑也跑不掉,你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任凭我大声喊你,你也不应我……伽落,你为何不理我?”
伽落为他整理着头发,轻声哄着:“那只是梦,梦都是反的,你看,我现在就在皇上身边,不是吗?”
“伽落,你不要走,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伽落拉起谕淳知的手,走到内殿,将他安置在床上,刚转身,衣袍被扯住,“你又要走?”
“我不走,我去把檀香点上,助你好眠。”
谕淳知这才不情不愿的松手,牢牢盯着他的背影。
伽落盖好香炉盖,走回来,“安心睡吧,我今晚在这里陪你。”
“你又要坐一晚上?”
伽落盘膝在团垫上,笑问,“不然呢?”
“朕的龙床够大,分你一半。”谕淳知笑道。
“皇上说笑了,龙榻可不是人人都能睡的,快睡吧,我打坐即可。”
谕淳知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折腾了大半夜,他也着实困倦了,不一会儿就鼻息沉沉。
伽落缓缓睁开眼睛,今晚又睡不成了。他发现皇上近来越发依赖自己了,先前因贪色犯的病,近段时日,却将殿中大半宫婢都遣走了,换成了太监,还一直嚷嚷见了女人就头疼。
故而,连皇后也不待见了。
伽落看着谕淳知那有三分像觉远大师的脸,心中就不免唏嘘,他是师父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
思及此,伽落起身,走到书桌旁,上头堆着一摞如小山一般的医书。
每一本他都翻阅过多次了,此刻又抽了一本《奇症录》坐在桌前认真研读。
视线落在一段文字上:
荆棘鸟又名刺鸟,是一种奇特的动物 ,自离巢开始,便是向死而生。此鸟隐敝难寻,喜荆棘丛,常人难以捕捉。
此鸟毛色极艳丽,蓝紫相间,体型娇小,歌声婉转,一生只唱一次歌,为自己殉葬的歌。
若取血入药,可解不洁之症。
读到这里,伽落眼前一亮。
“荆棘鸟……”伽落喃喃念着,《奇症录》上的药方千奇百怪,与传统医理相悖,长久以来,并不受医者信赖。
可是眼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伽落也想试一试。
荆棘丛多长于山野之间,越是荒凉的地方,越多。荆棘丛并不难寻,可是哪一片荆棘丛里会有荆棘鸟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南越国以东,有一座不归山。这是一座荒山,之所以叫这名字,只因那山虽然不高,却是奇险难行。
山上无人居住,连猎户都不去这里,只因,去过的人,皆是有去无回。
有附近村民说,不归山每隔一段时间,会传来一种高亢的鸟叫声,那叫声极好听,声音极大,离山很远也能听得到。
因着这个缘由,伽落坚定的要去不归山寻荆棘鸟。只不过,他对人只说是采药,若说去不归山,恐怕人还未出宫门,就会被拦下。
他能做的治疗都做了,寻荆棘鸟只是他不死心的最后一丝执念罢了,他自知希望渺茫。
行了三日才到山下,马匹‘嘶叫’一声,任凭伽落如何拉缰绳,这马也不肯再向前行一步。
伽落无奈,只好下了马,轻抚着它的鬃毛:“你不愿意上去就不去吧。”
那马用牙齿咬住伽落的袖子,伽落温和的笑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若是我一直未归,你不必在此等我,自己走吧。”
伽落寻着羊肠小路上了山,山路崎岖,没走多久,他的衣裳就划了不少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