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九韶莫名便原谅了她这事,羲华归结为他的涵养好。
于是此事就此揭过,两人都把那荡漾起的涟漪,深藏心底。
郢城并不大,他们却在其中足足徜徉了两日,才获得了井焕的消息。
——这两日再投宿时,他们的关系遭到了质疑。到底是魔宫脚下,盘查的要更为严密些。九韶取出了早已备好的婚书,羲华见了,还以为自己被他施了读心术。
否则,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心有灵犀,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呢。
说起来惭愧,九韶的占卜之术到了这里竟然失灵了,井焕的行踪犹如灯下黑一般,愈靠近,便愈发难以追寻。
直至翠竹苑广发请帖,扬言有一个绝世出尘的神族待价而沽,广迎八方来客。
“绝世出尘?他们的眼睛是朝哪边长的,觉得井焕跟这四个字沾边的?”羲华嗤笑,生平第一次觉得真是活久见了。
九韶微微蹙眉,此事可大可小,但如今凤族与鲲鹏族的计划正在关键之时,若因此功亏一篑,有人要因此挨打,他可是不会拦的。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井焕,他究竟是如何把自己陷入这方境地的!
说起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井焕救不出来的可能,毕竟他指点天下久了,以为凡事都成竹在胸,区别只在于救了人之后的影响有多大。
为长远计议,希望事态不要再扩大化了。
是夜,翠竹苑明灯高悬,亮如白昼,来往宾客皆衣香鬓影,许多魔族为了先声夺人,阵仗不免铺的极其浩大。老鸨云娘的一张嘴因此差点要笑僵了。
羲华和九韶变装而来,虽然出手阔绰,却不过分张扬,浑身上下都闪烁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羲华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低声问他:“你确定我们一会儿要用钱把井焕那个货砸下来?”
九韶一直在悄悄观察着苑中的布防,随口回道:“我怎么看你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羲华也在来回乱瞅,眼睛差点不够用了:“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第一次参加这种事,好奇嘛。”
“噢?”九韶这下惊讶了:“你与井焕偷溜到凡界那么多次,竟然连秦楼楚馆都没去逛过?”
羲华比他还惊讶:“这么说你去过?这是什么,逛异界的标配吗?”
九韶没想到井焕竟然靠谱了一回,没带着她胡混,登时觉得等救他出来后,可以少打两顿。
“别看了,跟紧我。”九韶看着落后半步的羲华,顺手牵住了她的手,“别忘了你现在顶着我的身份,如此左顾右盼,太丢我的脸。 ”
羲华不服:“你我都不用真容示人,有何丢脸的。”不过这一打岔,倒令她对牵手这事未加在意,自然而然地被他拉着走了。
此时满堂宾客皆已落座,九韶顺着指引坐到了一处雅座上,先将羲华按在身侧,接着又取了一包金币掷在龟奴递来的托盘上,随手拿起了盘中的一个号牌,在手里转了两转。
羲华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模样,用法力将调侃直接送到了他的耳中:“所以你之前真的来过?”
九韶原本正在用余光观察四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的连号牌都没拿稳。“啪”的一声,碧玉竹所制的号牌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原本并不大,而周围的魔族都在窃窃私语并未察觉,唯独斜对面的一个雅座中探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紧紧地盯住了他们。
“我没有!”九韶掩饰性地把号牌捡起来握在手里,“别再动用法力了,这周围的魔族皆是这郢城中非富即贵的人物,妄动不智。”
“噢,知道了。”羲华于是凑到了他耳边,问:“你真的不用变身吗?我怎么听说,没有女子逛青楼的。”
温热的气息入耳,引得他一阵心惊肉跳,两只耳朵都不由自主地变红了。
九韶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向一旁侧了侧,心说火不是这么玩的。
她却还不依不饶,跟过来指了指碧玉竹牌:“这个,应该给我吧。”
“……”九韶真心不想再与她在这种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了,于是将号牌塞进了她的手里:“你说的对,拿好这个,一会井焕出来,只要有人出价,你便跟上,懂不懂?”
羲华撇撇嘴,心道你可算是反应过来了,魔界以男子为尊,即便是上楚馆买男人这事儿,做主的也该是男人,而不是此时披着我的壳子还想行使你那大包大揽的臭脾气。
羲华把玩了一阵那牌子,问:“我们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来救井焕,他此时就在这苑中,潜进去直接救不是更好?”
九韶摇了摇头:“非必要,不动武力。”
“行吧。”羲华遗憾道,她其实是想看看九韶打架的模样,可又想起他之前关于“有危险便由你上”的言论,又觉得还是拿钱砸人比较合适。
魔族向来直接,碍于形势,请帖上没写太多,但今日来的都懂,于是云娘也没有多说,直接将人抬了出来。
真是抬,井焕四肢被缚在一乘步辇上,由四个魔族抬出来放在了场中的圆台上,一束亮光自上而下投在他身侧,把他那张被涂抹的花红柳绿的脸映得如同妖魅。
“噗!”羲华没忍住,自言自语道:“这魔族是什么审美。”
九韶顾不上制止她,因为他也觉得没眼看,希望事后井焕能想开点。
拍卖很快开始,起拍价已经达到了令人咋舌的五百金——这个身价已经秒杀了历届花魁,在魔族各大馆阁楼苑历史上一骑绝尘。
开始时气氛很是热烈,加价既快又猛,不过三轮时间,已经出价到了五千金,而咬的最紧的,竟然是羲华和斜对面雅座中的一个未露面的女子。
云娘仿佛已经看见大团大团的金币山崩地裂一般滚滚而来,要把她淹没在那幸福的海洋中,而在场的一般人已经麻了,渐渐地出价的越来越少,最后角逐者只剩下了羲华和雅座中的那个人物。
当出价达到恐怖的一万金时,羲华有些担心地问九韶:“你究竟带了多少钱?”
如果说她之前对魔界的物价没什么概念,这接连几日的住店已经让她明白了,这里也并非是挥金如土的。
花重金只为买一个消遣?在魔族心中,神族人竟然这么值钱?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事实如此,这个事往深了想,可就有些严重了。
她都能发现的问题,九韶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拍卖过半时他便怀疑有人故意带节奏,于是便一直注意着对面那个雅座,只可惜,密密匝匝的珠帘牢牢遮挡了视线,令他无法在不动用法力的前提下看到里面的人。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铤而走险时,一个浓妆艳抹的身影悄悄退场,在三楼雅座外分开帘子,闪身而入。
是那个老鸨云娘。九韶趁机看了一眼帘中的人,似乎是个女子,但惊鸿一瞥,只看到了她脸上覆面的半张面具,旁的,并没有过多的线索。
九韶随口道:“钱管够,你接着出价,别停。”说完,借着广袖悄悄地屈了屈手指,又轻又快地点在左手掌心。
贯穿手背的伤口触及时还有些疼,尤其是他故意多用了几分力,虽然不会将伤害扩大,但那痛感是实打实地,清清楚楚传入了脑海深处。
九韶暗暗咬牙,将自己的神魂分裂出一小片,顺着掌心一点点抽了出来。
如此一来疼痛加倍,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有预感,此时他们的密谈是关键,值得他以身犯险。
虽然互换了神魂,但终究是自己的身体,彼此之间还留有微弱的感应。他甫一在那里施法,羲华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不由将视线投向他的左手,那里,一只素白的蝴蝶结掩在袖间,若隐若现。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