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远了。
实在是太远了。
只有荧和雷电影能立刻赶过去。
“大意了。”纳西妲目送散兵和流浪者一前一后消失在大海上空,后悔莫及。
早点注意到,当初博士逃走是为了神像就好了。
“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人造降临者是否有复活的能力,”阿贝多缄默片刻,“……博士应该也不知道。”
毕竟博士完全没有实验的机会。
人造降临者无法通过神像传送,那复活呢?
正如博士死前所说。
纯粹就是在赌一把罢了。
偏偏还是在须弥,在纳西妲和流浪者都离开了的情况下,能连通世界树的神座,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摆在博士眼前。
纳西妲越想越焦急,忍不住低头咬起手指。
更糟糕的是,他们回到沫芒宫的神像下不久,荧就回来了。
“旅行者!”纳西妲失声上前。
荧以剑拄地,身上的伤口逐渐复原,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们……抓到博士了……”
纳西妲还来不及欣喜。
荧咬紧腮帮,接着挤出了下一句话:“但是,是在神座上。”
“怎么会……”纳西妲一下子脱力,跪坐在地。
“也就是说,世界规则的改写已经完成了?”阿贝多进一步确认。
“我不知道。”荧摇头,“但我们抓到博士的时候,他的表情是……”
畅快大笑着的。
那瞬间,荧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再杀一次博士。
连南柯那样温柔的人也痛恨他的原因,荧也在那一刻理解了。
无关多少人格在脑内撕扯。
博士早就是个为达自己的欲望、自己的目的。
不择手段也毫无顾忌的疯子。
那维莱特默立在后,目睹一切。
世界应在此刻发生了剧变,然而由于没有实感,甚至不为人所觉察。
那维莱特的情感天生就要迟钝一些,自枫丹洪灾落幕后,也或许对灭亡之类的词汇更看得开一些。
他斟酌言语,用安慰的语气对他们道:“既然如此,作为统治者的我们也无力扭转事态,就暂且静观其变吧。”
几天之后,雷电影押着博士,和半路会合的散兵、流浪者一起回到了沫芒宫。
博士几乎没有反抗,甚至一脸心满意足地再次接受了哥伦比娅的催眠。
“那眼神真让人不舒服。”哥伦比娅走出房间,让愚人众进去把博士打包,问门外多出的那个陌生人,“还有需要哥伦比娅做的么?”
“没有了。辛苦了,[少女]。”空语气沉遂。
在枫丹发生的事,荧都已经对空说明,空是过来劝那维莱特加入深渊化计划的。
与其去赌早就失败的计划,不如搏一搏,把所有人变成深渊使徒,增加活下去的可能性。
“那哥伦比娅,就放轻松去度假了。”哥伦比娅语气淡淡,在亲随的引领下沿走廊离开。
“你不回至冬吗?”那维莱特问。
“不回~”哥伦比娅扬长而去。
各种情况尚不明确,变故暂时没有对外宣布。
枫丹的大小琐事仍旧一如既往送进那维莱特的办公室。
然而——“虚假的星空被改写”这件事,纸包不住火。
因为枫丹夜间的天空,不再有银河了。
那维莱特只好每晚下雨,用雨云遮住天空搪塞过去。
至于其它国家……从不久之后,岩神和风神也千里迢迢来到枫丹推断,应该也出现了相同的变化。
那维莱特眼看古龙的宿敌们,各位神明一一在枫丹廷露面,颇为头痛。
昔日的敌人,今日的战友,就是这种感觉吗?
“那维莱特,”芙宁娜赶完通告,再次登堂入室,趴上他的办公桌好奇问,“最近沫芒宫似乎热闹了不少啊?”
那维莱特掀眸,对上她无忧无虑的湛眼,犹豫片刻:“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想吃德波大饭店的王冠蛋糕?”
“啊?”芙宁娜愣住。
芙宁娜蹙眉回忆,“哦,是我还在位的时候,那款联名蛋糕?因为当时太忙,所以没有机会去吃……”
“现在去吧。”
那维莱特下定了决心,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刻起身。
“哈?”芙宁娜趴在桌上没动弹,偏头疑惑地上下打量他,“那维莱特,你没事儿吧?”
“现在就去。”那维莱特看向她,语气郑重无比。
“可……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糕点师早就应该退休了?”
那维莱特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哗啦一声披在肩上:“我听说有名的匠人都会将技艺传承下去,如果他退休,就去找他的徒弟……”
这个王冠蛋糕是非吃不可吗?
芙宁娜没有问。
因为芙宁娜对甜点没有抵抗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在酒店经理信誓旦旦跑腿,把头发花白的糕点师从养老院薅回厨房,让他们苦苦等待两小时之久后。
芙宁娜眼看那块曾经一糕难求的甜点被盛在银盘里,端上二楼的雅座。
那维莱特发话了:“芙宁娜。”
“先说好,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芙宁娜捏着叉子,眼神黏在造型可爱,步步靠近的金黄蛋糕上,移不开半点。
那维莱特一噎:“我不是想用甜点贿赂你做什么。”
只是心血来潮,想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芙宁娜挑眉露出一个“我懂”的生动表情:“你说。”
那维莱特不禁叹气。
同时也意识到,那些不断盘旋在心间的烦恼,似乎可以趁此机会,向芙宁娜倾诉一番。
毕竟她曾是与他朝夕与共的君臣。
“芙宁娜,”那维莱特整理语气,庄重道,“芙宁娜女士。假设不久后,也许就是明天,枫丹将要再度遭遇灭顶之灾……”
芙宁娜黏在蛋糕上的视线不禁一凝。
王冠蛋糕送达餐桌,芙宁娜摆摆手,让侍者废话少说退下去,才开口问:“灭顶之灾?”
“而在这时,有人告诉你,只要你成为非人的模样,就能苟活下去,”那维莱特看进她通透的眼睛,“你会答应吗?”
芙宁娜如今是外人,对沫芒宫近来的事,了解程度仅仅停留于梦说不定和南柯有关。
芙宁娜探究多看他两眼,一边揣摩一边回答:“不会。”
“为什么?”
“还需要问为什么?”芙宁娜笑起来,指他们中间的王冠蛋糕,“人类是最具有创造力的种族,拥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不断,却仍能自强不息。还有什么种族,能比短短一段人生更精彩的?”
那维莱特许久没接话。
芙宁娜便自顾自开始品尝起王冠蛋糕。
即使后来又尝过许多珍馐,或许是因为抱有不一样的期待,这块蛋糕格外美味。
芙宁娜吃到一半,突然听那维莱特又冒出一句:“谢谢你,芙宁娜。”
“特地约我来饭店,还大费周章复刻蛋糕,造价未免也太高了。”芙宁娜咬着餐叉抬头,目露探究,“那维莱特,你就只想问我这个?”
那维莱特点头:“你的答案令我受益颇多。”
从饭店回到沫芒宫后,那维莱特即刻开始书写回绝深渊王子的信函。
他不是能将想法立刻以语言灵活表述的那类人。
拒绝的理由,今后的信念。
还是全都写作文字较为妥当。
写这封拒绝信,用了比那维莱特预想中更长的时间。
那维莱特重读一遍信件,找来合适的信封将其装入,盖好火漆印才注意到,夕阳西下,日光收敛,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于是那维莱特将信件揣进怀里,离开空无一人的沫芒宫,亲自去向那位深渊的殿下送信。
空是孤身一人来的,如今正和荧在伊利耶岛协助治理深渊污染。
那维莱特与他在涨潮的海边相遇,空接过厚厚一叠信封,神色了然:
“那维莱特,你也不打算接受吗?”
“我的回答,都在信里了。”那维莱特向他致以歉意。
“呼……”
空捏着厚厚的信封,目送那维莱特负手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有须弥和纳塔同意,”
雪白的潮水从脚面扑上小腿,空苦恼地自言自语,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