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在视野中溶解变幻。
离须弥城最近的七天神像下。
南柯出现。
空气变得温暖,夜中的城池不再有凝雪声,南柯望向远处的圣树,身体一轻,向须弥城飞去。
“南柯?”净善宫飞檐下,恰好有人离开阴影现出身形,惊讶望向接近的她,“你一个人回来?”
“嗯。”南柯落地收起羽翼,和流浪寒暄,“这几天还平安吗?”
“各地死域又有增生的迹象,沙漠还有深渊污染出现,”流浪者摇头,“我刚刚从小吉祥草王大人那里收到命令,正准备连夜赶去处理。”
“死域?”南柯错愕。
深渊污染是世界之壳损坏的征兆,可死域不是世界树的……?
是了。
南柯回想起来。
这是纳西妲没有完全删除禁忌知识的后患。
现在终于显现出来了。
“路上小心,流浪者。”南柯压下心里不安。
“你也是。”流浪者朝她弯唇,话落便匆匆乘风飞往远方。
净善宫里,纳西妲察觉南柯回来,早已站在座下等着。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纳西妲望着南柯格外严肃的面孔,问。
“好消息。至冬原本就没打算和我们对立,女皇回信里提到的,也许能救下全提瓦特人的遗物,我也得到了。”
“太好了,让我松了一口气呢。”纳西妲笑。
“纳西妲,”南柯却绷紧了神经,“刚才我听流浪者说,有新的死域……”
“放心,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结果,现在的我们有能力处理。”纳西妲将话题带过,“南柯,你刚刚说,遗物?”
南柯从梦里取出雪景球:“为了炼成它,冰之女皇陨落了。”
梦的丝线抽丝剥茧隐去,露出一颗掌心大小的透明球体。
纳西妲好奇而不可思议,伸手接过:“凝结神明心愿的神器么?但看起来,似乎尚未完全完成……?”
出乎意料地,南柯没能将雪景球递出去。
一缕微光的金色细丝从雪景球表面牵连南柯左手中指的指尖,随着距离拉远,蛛丝般延长,将断未断。
“这是?”南柯讶然,没敢继续松手。
“这不是梦,”纳西妲手指拢着雪景球另一端,看见那线金色在雪景球中蜿蜒盘绕,向自己而来,同样惊讶,“咦?”
脆弱的丝线穿过水晶,将她们相连。
纳西妲感到身体忽而变轻,像被柔暖的羽毛簇拥着,转瞬之间,落入另一片天地。
满目云朵的空间,无数羽之晶蝶幽静地翩跹,纳西妲抬头,看见了一棵树。
不是她行使神职时常常面对的巍峨世界树,而是虽形态挺拔,却肉眼可辨翠绿新生,扎根于南柯梦中的那棵树。
“被其他人培育出来了呀。”
风铃般的声音拂过纳西妲耳侧,纳西妲诧然回首。
纳西妲指尖的金色丝线依然存在,一头连在南柯的树梢,另一头,连在她背后不远处,一个银发翠眸的孩童身上。
那是自己的样子。
纳西妲看向对方垂在身侧的左手,动了动手指,对方指尖的丝线也跟着摇晃。
“你是谁?”纳西妲抬眼询问对方。
“你不知道我是谁?”对方反问。
纳西妲神情定了定:“……大慈树王?”
“准确地说,是大慈树王意识的残片。”对方来到纳西妲面前,“真让我哭笑不得呢,我想让世界遗忘我,你却出乎我的意料,不惜承受污染,也要记得我。”
“这是我作为新任草之神,应该做的。”纳西妲摇头,“你选择在现在这个时机出现,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不是我选择了时机,而是时机令我出现。”大慈树王的残片抬起左手,金线轻摇,“这是‘缘’线,或称命运之线。我的存在从地脉中被删除,世间本不该再存在与我有缘的人,现在,提瓦特仅剩的与我有缘之物,却全都在此相会。”
“据兰那罗们说,南柯的树,的确是由你留下的种子长成,”纳西妲沉吟,“‘全都’——是指南柯从至冬带回的那颗雪景球上,也残存了你的意识么?”
“是的。”
“可据我所知,冰神应该已经忘记你了。”
“也许是她高瞻远瞩,设法提前将自己的存在剥离了一些,”残片猜测,“我的意识并不完整,所以并不清楚这方面的细节。但我既然出现在这里,就告诉你我知道的,我认为最重要的事吧——”
“尽管身为维护世界树的神,不知为何,我却总与反叛为伍。不久的过去,在至冬开始筹谋济世的蓝图时,我也曾受邀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什么……?!”纳西妲震惊。
“既然我都从禁忌知识中窥见破灭的未来了,又怎能坐以待毙呢?”残片道,“那时我与冰神约好,她研究容纳灵魂的器物、物色改写天理的人选,我则设法思考保存灵魂的方式。”
“难怪我觉得那颗雪景球尚未完成,”纳西妲明白过来,“人的灵魂如同轻烟一般脆弱,有形之物纵然能够收集它们,也难以使它们长时间保持原本的形态。”
“只要能为灵魂提供足够的生机,就可以做到这一点,”残片说,“我设想的方式,是培育一棵具有无限生长潜力的树木,使它尽量地成长,积蓄大量生机,作为新世界之种的胚乳。”
“难道说,就是南柯从须弥神像里取得的那枚?”纳西妲问。
“我本想自己孕育它,但当时世界树病入膏肓,不允许我有那样的余裕,于是我将树种以梦的形式埋入地脉,期待你接管神座后,察觉并培育它。”残片望向梦境中生机勃勃的树木,“到底不够缜密,没有想到,被你的眷属先一步发现了。”
“梦之种,金色沙,羽之花,”纳西妲回想兰那罗的歌谣,“倘若南柯没有出现,当我听说你留下这样的遗物,一定会去寻找吧。而在培育的过程中,为了得到‘金色沙’,自然而然要去接触摩拉克斯,知晓关于世界之壳与降临者的计划……这已经是相当缜密的计划了。”
意识到什么,纳西妲忽而停顿,面露惊色,
“……等等,提瓦特人生来不会做梦,南柯却是来自异界的人,天生就会做梦的体质要怎么与梦分割?!树已经在她梦中扎根,如果强行移植到别处,她遭受的将是……!”
白云倒卷褪色。
纳西妲怔忪抬眼。
她已经脱离了梦,手中还握着雪景球,指尖却不再残存金色。
剔透光芒的另一头,是南柯神情宁静的脸。
“金线消失了,”南柯向纳西妲陈述事实,丝毫没有察觉方才被人窥入梦境,“纳西妲,你的脸色有些差?”
“是么。”纳西妲恍惚收手,不再想要接过她手中的雪景球,“或许……是有些累了吧。南柯,你先回家休息,关于冰神的遗物,我得更慎重地想想。”
“好。”
南柯收起雪景球准备离开,突然又听纳西妲出声:
“等一下!”
南柯回头。
是禁忌知识给纳西妲造成了负担吗?
纳西妲望着她,脸上充满不安与挣扎。
“南柯,我……”纳西妲将双手紧握在身前,难以启齿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