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沉默旁观着。
空朝纳奇森科鲁兹的后背举剑的瞬间,也清晰映入她的眼帘。
突然的发难没能成功,像是早就料到空的举动,铿锵一声火光四溅,纳奇森科鲁兹手臂化为一柄十字形的细剑,将空的剑招稳稳接下。
那柄剑,尽管尺寸与颜色都大不相同。
但南柯立刻就认出来了。
是她在自体自身之塔里梦到的,用来收割灵魂的仪式剑。
因为舍弃自体自身,而成为浊水一般形态的人,果然是那位先贤。
身体的痛楚已经缓解,南柯再次萌发后背的翅芽,让白色的梦境蔓延视野,向交手的他们走去。
“这是我二人之间的对话,无需你插手。”仿佛会读心一般,纳奇森科鲁兹在战斗的间隙高声向她说,“结社的敌人,神明赐福的宠儿,机缘的降临者——你在那里,见证便好。”
地面的紫色阵法逸散光尘,升起无形的边界将南柯阻绝在外。
“雷内!!!”
空全力以赴,怒喝猛攻。
“我等在生命胎海中沉溺数百年,观得更遥远的终末,”纳奇森科鲁兹驻足阵法中心,接招时剑剑掀起胎海震荡,声线稳如玄岩,“空,你必须承认,如今的你早已失去济世之心,徒留私愿的你,无法突破眼前的灾祸,更甚灭亡的将来。”
“我一定会改变!”磅礴的元素力在空身上爆发,汇于金眸汇于剑,眩目逼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即使在我实力最盛的时候,也难以胜过你吧。”
纳奇森科鲁兹叹息,挥出一道高大的水刃。
见空用比曾经更加熟稔的身法化解,它吟唱起莫可名状的咒语。
“那我就将你的心相一幕幕呈现,用你真实的自我,挫败你的心志吧。”
四周的空气幻化出红雪交错的光景。
南柯睁大双眼。
她认识……这是禁忌知识里的末日预言!
“空,你来自行将覆灭的诸神黄昏,被血亲投入世界树最后的时空乱流,返回现世。”
纳奇森科鲁兹道。
空目眦欲裂:“住手!”
“天理的维系者正在死亡,诸神无力成就原初的企划,你的血亲算出世界焚毁之日,因而——夺取七种欲望的大权,”
天空燃起黑色的烈火,荧出现了。
少女脚踏苍白国度的战场,脸颊染血,抬手抛起神光黯淡的七色宝石之棋。
“……拘束六位天外降临之人。”
树木从雪地冰层中破土而出,疯狂生长,数名深渊使徒从荧身后走出,手捧漆黑的绳索,绞绑天理之树的枝叶,悬挂奄奄一息的降临者们。
最后一根悬索,荧深深闭目,扬起雪白的颈项,任使徒们含泪捆绑。
第六名降临者,就是荧自己。
纳奇森科鲁兹继续道:“妄图召唤消陨的最初之龙,尼格霍德,代替第七位天外降临之人,解封世界之壳。”
凄惨光景下,天空熊熊的黑火压近,引烧高入云霄的树冠,映出献祭者们悬挂的孤影。
深渊教团环绕燃烧的树木,吟哦古老的镇魂曲。
“侍奉深渊吧!
——狂潮已至,万物湮灭,断绝诸事,
深渊的潮声,灭绝的回响;终结的证因,毁灭的审判;不可阻挡。
深渊赐我新生,世界必将燃烧。
——自深渊来,感受至圣的恩典,敕教众生,聆听真理,
博爱的圣眷,高贵的升华,高洁的真理,伟大的圣谕,
真理永不磨灭,门扉为你而开!”
滔天及地的黑火中,一扇巨大的漆黑门扉开始凝结,成形的刹那,仿佛内部卷涌无数强劲的气流,紧闭的门扇从另一面被豁然冲开。
吹出的是一丝丝一缕缕死亡的喘息,像浓墨晕开在水中,腐朽的死亡从另一个世界,藉由门扉向提瓦特探出触角。
门的那一边,似有长而粗重的喘息。
接着,巨大兽形颅骨从神秘的彼方,通过门扉。
喷吐冰寒的白火,溃烂的双眼觊觎尚未死亡的世界。
“炽烈的箴言,灼热的劝谏,天陨的启示……”
深渊教团吟哦着,在这召唤中逐渐化为枯骨。
“解脱吧,明悟吧,万物止息,冻毙风雪,封冻诸世,侵入……”
“然而,”纳奇森科鲁兹在嗓音再度响起,“她失败了。”
“曾载育众生的龙种,在死的反面变质,早已成为嫉恨生命的大魔。”
兽形的龙拖动脊骨之身,爬出门扉,向着黑火焚灭的高天发出震天动地的长啸。
察觉变故的深渊教团开始逃亡。
画面之外,空的剑刃被纳奇森科鲁兹击退。
“是啊!荧失败了,是失败了!”空拄剑止住退势,抬头时眸光破碎动摇,瞪视残忍揭露伤疤的纳奇森科鲁兹,“然而!那又如何!世界本就支离破碎,即使她不这样做,提瓦特同样会被黑火吞没!”
“无关灭亡的方式,”纳奇森科鲁兹纠正,“事实是,亲手杀死七神,推动这世界步入末路的,正是莽撞召来邪魔的,你的血亲。”
“就连你自己,在知晓她的真心之前——也将她视作了背叛的仇敌。”
空失声:“我没有!”
“集结众多意识的我,能够堪透人内心的脆弱,不必自欺欺人,空,”纳奇森科鲁兹道,“承认吧,拯救枫丹是你的心魔,因你曾在这里与血亲反目,将引爆胎海,溶解一切的罪孽,毫无迟疑加诸在她的身上。”
“我没有!”
“你也曾与七神拒绝她对神之心的夺取,听不进她苦心深藏的忠告,将这世上每一个人的死,全都算在她的头上。”
“我没有!”
“因此,你返回现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抢在她之前,掌控深渊的教团,洗刷她曾承受的非议。”
“啊……”空嗓音颤抖,附有元素力的剑熄灭光芒,从他伤痕累累的手中跌落。
“因此,你渴望极致的力量,不惜泼洒牺牲的鲜血,只为改变她为世界所恨的结局。”
“别再说下去……”空痛苦地抱住脑袋。
“换一个人,走同样的路,犯下同样的罪,”纳奇森科鲁兹道,“这不是我等希冀的救世之路,我们的目标,是绝大部分,乃至全人类的末日生还。”
“因此,空,明白吧,放弃吧。我们不会将救世的机会赋予你。”
“那还有谁?!”空跪在地上,双手紧攥成拳,含泪质问,“能够救下枫丹和这世界的,除了我,除了我手中的力量,还能有谁?!”
“从我们将预言的种子播撒世间起,无数的可能性,就已经诞生了。”
纳奇森科鲁兹收剑,手臂向远处站定的南柯轻轻一挥,用以阻隔的障壁便如同帷幕落下。
“带他去看吧,神明的宠儿,”纳奇森科鲁兹向南柯道,“带他去看,当世人有幸窥见末路,是如何在危崖之巅,前赴后继,挣扎不屈。”
南柯走到空身后,犹豫问:“大师,您相信水神能救下枫丹吗?”
“神?”纳奇森科鲁兹摇头,笑意微妙,“不,我们不信神,唯有人才能拯救人。”
胎海的震动更加强烈了,四下凝固的液体开始流动,被停滞的时间不再止步不前。
“去吧。”脚下的法阵泛起即将碎散的强光,纳奇森科鲁兹为他们打开胎海的出口。
“空。”南柯向空伸手。
空没有动作。
无法接受被拒绝,难以置信被否定。
他被绝望和动摇所淹没。
“空。”南柯再一次叫他的名字,俯身牵起他冰凉的手,“我们走吧。枫丹的命运会被改变也好,会被再次淹没也好,我们是见证者,理应由我们记录这一切。”
他们即将踏入出口时,纳奇森科鲁兹忽而再次发声:“但愿在不久的将来,尔等怀揣济世的种子,再次归来这生命之海。”
南柯不解回头,浊水的双眼讳莫如深,看不透任何思绪。
于是她点了点头,带着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