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钺、云柔循声望去俱都吓了一跳,云柔忙借口打烊将其他看客请了出去,关了大门,二人这才跪下行礼。
“臣杨钺叩见吾皇万岁!”
“不知陛下驾到,民女未及迎迓,万望恕罪!”
“平身!朕偶然走到这里,便进来看看,不想竟看了一出好戏!”祁翀语带双关,含笑望着云柔。适才那一幕,任谁都看得出来,杨钺对云柔有心思,而云柔显然并不情愿!
“玉仪!”祁翀又转向杨钺。
“臣在!”杨钺有些不安地应道。他心里也明白,一介降臣,不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还出来看戏,多少有些轻佻了。万一惹得正宪帝不高兴,那该如何是好?
“听说你也喜欢唱戏?”
“呃......臣略知一二......”
“那等国丧期满,进宫来唱给朕听听吧!平常没事儿在家多练练,毕竟,多看不如多练嘛!”
杨钺听出了祁翀话里敲打的意味,慌忙跪倒:“臣行事荒唐,请陛下降罪!”
“那倒也不至于!退下吧!”
“臣告退!”杨钺不敢再说什么,连忙退了出去。见他走了,云柔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你不喜欢他?嫌他太孟浪?”祁翀笑问道。
“那倒也不是。奴家行走江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算起来,忠顺侯还真不算是最孟浪的。相反,他还算是颇为守礼,虽屡屡相邀,但被拒绝后也不至于死缠烂打,更不曾用强,这就算是难能可贵了。”
“那是他不敢吧?不过听起来你倒也不讨厌他,那为何不顺势从了他呢?他的身份你应该听说过吧?”
云柔点点头:“原来的东吴皇帝、亡国之君。”
“他从东吴来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宝物的,说是要献给朕,朕没有收,让他自己留着了!算起来,如今京中论起富贵,他也算是一号人物了。若是嫁给他,不但有地位,更有花不完的钱财,再也不用辛苦跑堂会、四处赔笑脸,难道不好吗?”
云柔双眸低垂,咬了咬嘴唇道:“陛下,您说的固然有理,可是,奴家若嫁人了,‘云韶班’怎么办?您听说过京城哪家贵夫人有带着戏班子出来跑江湖的?若就此解散了‘云韶班’,那这大几十号人还有他们家人的穿衣吃饭又怎么办?所以,这不是奴家一个人的事,而是‘云韶班’一大家子人的事!”
“那你把‘云韶班’交给别人打理不就行了?”
“别人?哪还有别人啊!家兄当年创立‘云韶班’,以自己的名字为之命名,他为了‘云韶班’付出了许多,甚至把命都搭进去了,这才让‘云韶班’在京城得以立足。若奴家现在将班子交给别人,那‘云韶班’还能叫‘云韶班’吗?可若换一个名字,一个新山头名号要闯出来何其艰难?谁敢冒这个险呢?”
祁翀有些明白了,点点头又问道:“那难道为了‘云韶班’和你那些伶人兄弟姐妹,你就终身不嫁了吗?”
“谁知道呢?实在不行,招个赘婿呗!”云柔展颜一笑自嘲道。
呵呵,女强人啊!祁翀挑了挑眉笑道:“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合适之人吧!”
次日一大早,祁翀带着少量护卫来到预定地点,杜延年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除了内阁六相外,宗室三王、八部尚书及曹国公、大理寺卿、御史中丞、通政使、宫内丞等人也都在被邀之列。连述则和秦征及司机、司炉两位师傅候在了车边。
让祁翀没想到的是,除了受邀同乘的诸位大臣之外,京中不少官员、百姓也都自发前来观看盛景。显然大伙儿对于君相之间的这个赌约都充满了兴趣。
“那个黑黢黢的大家伙就是蒸汽火车?”
“哎呦,这可比那个犁田机大多了!”
“嘿!好大的烟囱啊!”
“那下面是什么,怎么一节一节的?”
“你不懂了吧?我告诉你,那下面铺的叫枕木,上面的是铁轨,枕木架着铁轨,火车就顺着铁轨跑!”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姐夫就在平原商号铺铁轨的施工队里,我亲耳听他讲的!”
“那要是不小心滑出去怎么办?”
“那不能吧?”
“这么大的车厢,能跑起来吗?”
“我可听说了啊,林相这次用的马是全京城最好的西域良驹,骑手也是军中的御马高手!”
“那陛下能赢吗?”
“谁知道呢!”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祁翀走向了系着红绸的蒸汽机车。这是第一列专为载人而设计的蒸汽火车,连述还给它起了个名字——皇家始发号!五个大字用白漆写在了车身上,看着多少有些违和。车头后面挂了一个载货车厢、一个载客车厢,前者是露天的,已经装满了煤,后者则是木制带瓘玉窗户的封闭车厢。
“诸位臣工,大家想必都知道了今日这趟出游的目的。匠人之功究竟有多大,能否媲美军功,这是个可以讨论的话题。一会儿到了车上,诸位不妨畅所欲言,同时也切身感受一下这蒸汽机车的力量!废话不多说,准备发车吧!林相,你的宝马良驹在哪里?”
“回陛下,就在那边候命!”
“让他开始跑吧!”
“这......臣的马先跑是否有些不公平?”
“无妨,追得上!”
祁翀既如此说,林仲儒便也不再客气,转头向等在一旁的骑手点头示意,骑手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人群中发出阵阵喝彩声。
“好马!好汉子!”
“林相赢定了!”
“陛下悬咯!”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祁翀吩咐了一句:“仲梁,点火吧!”
“是,陛下!”秦征应了一声,吹了一声哨子,随后司机、司炉就位,车头开始冒出滚滚浓烟。
火车并没有如众人料想的那般立刻开始发动,反而是过了将近一刻钟才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同时,大烟囱不断喷出白色的蒸汽,形成一团团烟雾。两旁吃瓜群众纷纷堵住了耳朵,群臣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陛下,可以发车了!”
祁翀点点头,率领群臣步入车厢。因为车厢空间有限,只有韩炎和宁绩随身护卫,方实、元明则早在前一日就带人沿途布置警戒,因此安全上倒也无虞。
车厢内是特地布置过的,靠近车头的一方布置了一张宽大的单人椅,显然是皇帝的宝座,座位旁还有一张小茶几,放置了茶水、点心。下面则沿着车厢两壁安置了两排双人条凳,粗略数过去,大约能坐三十余人。所有座椅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以免晃动。
众人落座后,秦征随后跳上车,关闭车门,自己则站在门边充当乘务员。
车轮慢慢转动,火车开始前行,围观群众发出阵阵欢呼。出乎车厢内众人意料的是,除了开始发动时的那一下晃动以外,火车运行的很是平稳,并无颠簸之感。
坐在车厢中,祁翀发现汽笛声小了许多,虽然仍能听到车轮与铁轨接触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但已经不耽误彼此交流了,便问道:“仲梁,这车厢的隔音效果不错呀!”
“回陛下,这是张院长的功劳。他在两层木板之间加了一些牛毛和棉絮用作填充之物,便可起到隔音之效。”
“哦,虽不难,巧思难得!”祁翀赞许地点了点。
林仲儒不屑地撇了撇嘴:雕虫小技而已,也值得称赞?
祁翀看着窗外掠过的一个个士兵,心情颇为不错。群臣则是第一次坐火车,难免有些紧张,一个个僵硬地坐着不敢动弹。
“怎么都不说话了?”祁翀察觉到异常,笑道,“用不着紧张,这跟坐马车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马车还要稳些,是不是?曹国公,您老坐着还舒服吗?”
“回陛下......”
赵昌国刚欲起身就被祁翀制止了:“坐着回话就好!车里空间终究是狭窄些,都不必拘礼,不必起身回话。”
“谢陛下!”赵昌国又坐了回去,捻须道,“这火车还真挺稳的,就是吵了些,虽说做了隔音,可这动不动就‘嗷’一嗓子,怪吓人的!还有这黑烟,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妖怪来了呢!”
“哈哈哈......”祁翀笑道,“您是说这个汽笛声吧?其实习惯就好了!至于这黑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家烧火能不冒烟呢?”
“可这车也不快呀!”祁樟有些焦急,一直探头看向窗外,“这么久了也没追上那匹马,能行吗?”
“四叔稍安勿躁,这才跑了几分钟啊!对了,四叔,扶余那边有消息了吗?”
“盛钧说,扶余人这半个月攻势已经明显减缓,确有退兵之象。咱们反应快,迅速调兵前往易州、平州,又快速平息了严鼎之叛,稳住了局面,没让他们占多少便宜。扶余人其实也不敢真跟咱们正面硬刚,占不到便宜,朝中自然就会有人鼓噪撤兵。”
“陛下的信也送到了扶余人手里,相信很快便会有回应。”祁榛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