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半晌,两个贼都紧闭二目,低头无言。玄通在一旁不由恼怒,手掌攒力,照那巡风贼人一拍,喝道:“你要睁开眼看看,这里可是少林南院,不说话,回头叫你们好受!”贼人一阵奇痛,挺住了劲,脸上带出傲慢的神气,似把生死置之度外。
玄通正欲收拾二贼,明惠拦住道:“别这么着,我佛慈悲,出家人不挫辱不能招架之人。”对二贼道:“你们既然一字不吐,本院便不能拿你们当江湖待承,只有公事公办,将你们送官。”
做贼的最怕被捉住送官,官府一旦动用毒刑拷打,非常人能受。壮年贼人浑身一哆嗦,忽然把眼半睁,瞪了明惠一眼。李天波看得分明,想了想,走到明惠身边,附耳低言。明惠点点头道:“是老衲疏忽了。”遂吩咐玄通把巡风贼人带出去,关到另一间屋。
二贼被分隔开来,明惠方说话,重新盘问贼人的来历。这壮年贼很狡猾,永化堂拿送官的话威吓,他翻着眼珠子,忽然开口道:“说,我说了罢!告诉你们,我们真不是寻常的小偷,武林道上,大名鼎鼎的夔州公孙派巴十三,就是我们的掌门,我们两人就是他的门徒。”
明惠和李天波同声惊讶道:“唔,公孙派?”
壮年贼眼光一闪道:“不错,就是公孙派。”李天波忍不住道:“你使的刀法,哪里是公孙派的路数!”壮年贼一惊,看了李天波一眼,一时语塞。明惠道:“贫僧久闻夔州巴掌门,不是泛泛之辈,他在川东做事业,和少林并无纠葛。你们深夜闯入本院,有何居心?”
壮年贼又说出一段话来,却是越说越离奇,据他说,洛阳公孙派近日撒请帖,邀请另外两个支派,在洛阳聚首,切磋武艺,各献绝技。巴十三为取第一,预备携毒烟暗器打擂,一旦失利,便放毒烟。他的毒烟与其他两派的红雾不同,叫做天霄乐,无色无味,最是狠毒,只要对手嗅到,必然失常。只有少林永化堂的神药,能解此毒,巴十三故命二人夜盗永化堂,将神药窃走,或者破坏掉,让公孙派其他两个门派,全栽他手上。
李天波犹如听到一桩奇闻,简直不敢相信。明惠也疑惑起来,问贼人的名字,壮年贼不再支吾了,立即交代,他叫单刀薛松涛,那个巡风贼人叫趟地雷胡霆。也不知是真是假。
明惠遂叫徒弟把壮年贼带下去,再将巡风贼人提上来。这巡风贼人是个狠人,软硬一概不吃,李天波冷笑道:“痛快招了吧,休得自误,你的同伙可都招了。你们不过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只要你说出实话,我们就放了你。”玄通也一迭声催他快供。
巡风贼人依然不答,问他姓名,他也不说。李天波哼一声道:“你别觉着我们什么都不知,你们是来盗取永化堂神药的。你们不过是两个江湖光棍,竟敢冒充公孙派门人。告诉你,我才是公孙派的弟子,你们既然妄称是公孙派的人,那我今晚就可以为本门清理门户。”
巡风贼人侧目而视,满脸露出凶恶之相。李天波又追了一句道:“你自以为视死如归,其实在江湖中人看来,你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的蟊贼,偷鸡摸狗之辈,就是死也轻如鸿毛,真是可怜可悲!”
巡风贼人听了这话,满腔羞愤,脱口而出道:“我兄弟并非无名之辈,我们乃三江五湖,有名的飞盗金刀薛吕,和滚地雷胡野。我们可是受着公孙派的情恳利诱,方来到少林寺,做这一票买卖。”
明惠暗自疑惑,金刀薛吕和滚地雷胡野,也是北方有名的绿林,老江湖了,怎么在少林玩这弹指传音的把戏?再问他详情,巡风贼人还是壮年贼那套话,承夔州公孙派掌门巴十三支使,来永化堂偷神药。
反复盘问,也问不出更多的话,明惠让玄通等将二贼暂时关起来,待天亮禀报净广,再行发落。
李天波将审讯结果告诉若霓,若霓思索了一会儿,问李天波道:“你觉得这俩贼说的有谱么?”李天波心上也正在掂量,便回答道:“这事出乎常情,我不敢全信。等明日你用药后,我想去洛阳走一趟,先看看公孙派三个门派,是否真有这场比武盛会。”
若霓半晌没作声,然后微微一笑道:“要是贼人说的话不假,你就能和你师祖、师姑相逢了。”
李天波呼了一口气道:“霓儿,要是那俩东西没瞎说,公孙派可能同室操戈,面临一场浩劫,我不得不走这一趟。”
若霓道:“我也这么想,该证实一下。”
李天波双眸注视着若霓,柔声道:“霓儿,我是真的为本门着急,并无他意……”若霓笑道:“你是做贼心虚,我说什么了?”
天亮后,若霓滴了药水,果然不多久便神清目明,眼睛已大好,遂向明惠感谢告辞。明惠给了他们一小瓶丹罩子解药,以备不测。李天波不敢提叫若霓回家的话,怕她多心。若霓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和他一道,往洛阳方向而去。
加紧赶路,走了三日,下午申牌时候,来到洛阳城。洛阳乃十三朝古都,因地处洛水之阳而得名,现为河南府治。进城一看,四衢八街,人烟鼎盛,时值牡丹花盛发之际,满城惊艳,香冲云霄。
若霓问李天波:“你是就近投宿呢,还是一径登门,去找公孙派的郦掌门?”李天波道:“现在并不晚,我们先去拜访郦掌门,也可在郦府借宿。”
若霓笑了一下道:“你去吧,我一个外路人,不想上门打扰,我还是住客栈好了。再说了,我和他家的长孙郦容有隙,在苍头河畔,曾和他打过一架,我才不去自找没趣。”
李天波忙问情由,若霓告诉了他。李天波皱眉不悦,心想公孙派怎有这么些不肖的子孙。
两人找了家客栈,歇了一刻,便向店伙询问公孙派郦掌门的住所。跟着二人出去用膳,随便吃了一顿。若霓淡笑道:“你们公孙派三个宗派,都够惹的了。不过,这事你也不必萦绕在心里,遇事说事,同门有难,理当伸援手。你尽可去郦家住宿,等你拔剑救难结束,知会我一声,我再带你去见我娘。”
李天波看着若霓道:“霓儿,我和你一块来的,怎能将你一个人丢在客栈。你等着我,我去郦府一趟,今晚一定回来。”若霓嘱咐道:“好,你去吧。发现不对,千万别妄动,贵派的毒烟,不是玩的。”
李天波道:“是了,我明白,我决不鲁莽。再者,公孙派比我辈分高、技艺强的,不知有多少,我不过是传个信,并非愚不自量,要去强做解人。”
若霓道:“那也不一定就不行。你快去吧,天已不早,总之你沉住气,先探个究竟。”李天波答应着去了。
若霓自回客栈,洗漱毕,躺着歇息一下,不想竟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醒来,不由一惊,倏地坐起来,张眼四顾,李天波竟还未归。
若霓出了房间,往客栈各处草草窥察了一遍。这时已三更天了,若霓暗暗担心,遂回房间,浑身上下扎绑利落,把青羽剑和夜行用物一一带好,悄悄出门,往郦家奔去。
此时夜阑人静,街道两旁的店铺,俱已熄灯上了门板。眼看到一拐角处,忽见两条人影从转弯处冒出,往这边拼命狂奔,一边跑,一边张皇回顾。
忽从拐角那儿,又飞蹿出五条黑影,为首一人手臂一扬,只听一声惨叫,前面两人中的一人,顿时扑地栽倒。旁边的人忙伸手拉他,刚刚拉起,后面的五条黑影如五缕黑烟,已扑到跟前,一条黑影搂手就是一刀。拉人的似个女子,急忙松手,抽出背上的凤翅镏金镋,奋力搏斗。
五条黑影中的两条,一前一后,将倒地的人扣喉擒住,一个挟上身,一个捉双足,拖入拐角去了。女子见状失声,狂舞凤翅镏金镋,没头没脸劈去,欲救同伴。黑影中的三条人影,刀锯双棍,把女子围住,情势紧急,似欲将她也捉拿住。
若霓大惊,立即亮青羽剑,娇叱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深更半夜,这是绑票么?”
轻盈的身子一起,直冲过去。三条黑影中的一个矮人影,调转过来,企图拦截若霓。手到处刀迸火星,矮人影一声怪叫,翻身跌倒在地。另外两条黑影大怒,陡转过身,跳过来一阵猛攻。钢锯双棍,上下劈风,实是两个劲敌。
若霓剑走轻灵,忽前忽后,两条黑影反被打得手忙脚乱。也就片刻之际,当啷一声,钢锯坠地。使双棍黑影暗道不妙,忙低声打口哨,催同伙速避。自己一起身,从平地登上屋顶,招呼若霓道:“管闲事的,敢跟来么?”若霓冷笑一声,也唰的跃上房。使双棍的黑影窜房越脊,伏身急跑。
当此时,那使凤翅镏金镋的女子见有人相助,立刻回身去追被擒的同伴。倒在地的矮黑影,被使锯的黑影扶起。瞬间拐角处,数条人影退了个罄净。
若霓疾追使双棍的黑影,如猫鼠相逐,房上房下,街前街后,赶了好几圈。使双棍的黑影轻功绝顶,穿檐走壁,突然将身一纵,由街北面房顶,一跃窜到街南面民房,从墙上一溜下地,转眼竟没了踪影。
若霓好生愧恼,重新跃上房,往四下一望。忽闻背后轰的一声响,急忙回头,见一团白雾迷蒙,破空而起。若霓见雾心惊,忙跳到街心,待白雾散尽,方往起雾的邻街奔去。
只见邻街是所大宅子,占了整整一条街,高墙高楼,气势宏伟。若霓绕到正门,凝眸一看,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映着横楣上“郦好华盛”四个字,果然这儿正是郦家大宅。
若霓跃上高墙,见里面是四进的大宅,左有跨院,后有庭院,格局很阔绰。这时已经四更,院里没有一丝灯火。若霓轻跃下地,一路探来,忽闻隐隐有啜泣声。若霓觅定发声处,是座闺房,三间正室,两明一暗。左右耳房两间,前后回廊出厦,非常精致。
若霓绕到后窗,珍珠倒卷帘式,向内张望。暗间是郦家小姐的卧室,此时锦帐低垂,闺门虚掩,妆台上一盏银灯,吐射出淡淡黄光。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被五花大绑在香木桌旁,正哽咽哭泣。
忽然,门帘一挑,闪进来一个苗条的人影,身背一杆短柄凤翅镏金镋,对侍女嘘了一声,给她解了绳索。侍女惊喜交加,小声叫道:“姑娘,你怎么回来了?”来人穿着鸦青绸衫,约莫二十出头,面如皓月,生得端秀大方,对侍女悄悄说了几句话,侍女顿现惶恐之色。
鸦青衫少女轻声道:“你快走,后园门我已打开。”侍女道:“姑娘一起走吧。”鸦青衫少女道:“他们捉住了澍弟,我得救他出来。你别磨蹭,赶紧去吧!”
若霓在后窗揣出大概情形,轻一翻身,跃进闺房卧室。鸦青衫少女急一扭腰,横镋和若霓对面相向。若霓忙低声道:“姑娘别慌,我不是坏人,刚才街角一战,替姑娘解围的就是我。”
鸦青衫少女猛然大悟:“噢!是你呀,你追到这儿来了。你是什么人?”若霓道:“姑娘是郦家的小姐吧?我叫若霓,此番前来,是寻找一个朋友。他是天山公孙派弟子,名叫李天波,昨日酉时造访贵府,一去便无踪影。不知是贵府留他过夜,还是出了别的什么岔子。”
鸦青衫少女仔细端详若霓,收起兵器,喟然道:“霓姑娘,你很聪明,深夜来探究竟。要是和你朋友一样,白日登门,准保也失脚被擒了。”
若霓大惊道:“什么?李哥哥真出事了?”
鸦青衫少女道:“我不知详情,只听说有一位少年客,傍晚登门,误中圈套,在这里吃了亏,已经失陷了。”
若霓诧异道:“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随便扣人。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