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如果踢中,人就废了。李天波搂着若霓,拼命一翻身,与雪中人恰当正面,躲开了这致命一踢。
二人被雪中人诳进洞,石壁上的石刻内藏机诈,暗蓄毒谋,是为了对付武功卓绝的仇人而设。这一套外家功法,本来有阴阳生尅之妙,雪中人将其巧妙地颠倒次序,混淆虚实,竟使二人走火入魔。尤其是若霓,因为练的是仙宗门内功,而雪中人改篡过的这套外功,专克仙宗心法,所以伤势较李天波,加重了一半。
李天波轻轻放开若霓,努力提住了一口气,身形腾起,右手臂一抖,拔出利剑,向雪中人唰的刺来。雪中人没料到他竟会在负伤之后,还有如此身手,出招并无空落,忙双足一顿,脚踵使劲一蹬,倒着全身,向后猛地窜开。
李天波怒叱道:“好个歹毒的老贼,搞邪魔歪道害人,你到底是怎么个来路?”
雪中人冷笑道:“这是学凛冽掌必练的外家功夫,我不过把它顺序调换,阴阳颠倒一下,你们就栽了。这总怪少年人粗心大意,学艺不精。这套石刻,原是为允哲夫妇准备的,但以允哲的内功修为,未必能放倒他,他也许很快便能识破其中的诡秘。”
李天波道:“你和仙宗门结了什么梁子,处心积虑,下这般大的苦功,要算计人家?”
雪中人忿然道:“这你要问和你一起的小娘们。三十年前,允哲夫妇在江西,杀死我同门师长一彪二熊。本来仇杀厮并,有死有伤,这且不论,但武林中,竟传出什么挪元大法天下无敌,冠绝当世,说我凛冽掌的外家功,不堪一击。既然这桩事从江湖恩怨,转成门户之争,那我无论怎样,也要保住师门的声誉!”
若霓坐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气息微弱,但还没昏厥过去。听了雪中人的话,她睁开秀目,勉强道:“原来你是一彪二熊的同门,你竟使出这样的毒谋诡计,足见心里也自认不能光明正大地取胜。可是公孙派和你无怨无仇,你让他离开这里,我愿承凛冽掌的教益。”
雪中人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我和公孙派这小子是没过节,但现在伤了你,分明他和我就有怨仇了。”
李天波半回头道:“文姑娘,你不要多言,更别妄动,先调理气息,将自身血脉打通,由我来跟他决斗。”
若霓摇头道:“凛冽掌传人,全有过人的功夫,冒然沾惹,立招杀身之祸。何况你也负了伤,和他动手,有生死须臾之险。你还是快走,替我给家里人报个信。”
李天波眼睛都红了,低声道:“文姑娘,我怎能抛下你一走!我不能取胜,但未必不能将他拖住,你调好气血,不要管我,见危急即走为要。”
雪中人呵呵嗤笑道:“二位真是情深义重,你叫我走,我叫你走。可惜,你们谁也走不了,乖乖在这儿领死吧!我保证成全你俩,同日死,死同穴。”笑声中尽呈杀机。
李天波往前迈了一步,预备最后一拼生死。若霓知道这种情形下,李天波绝不会独逃,只得盘腿瞑目,希望能用自己本身的内功,调治闭滞的气血,让神意气形由四分五裂之状,尽快抱元守一,身体舒缓过来,好助李天波和雪中人拼搏。
雪中人忽的耸身一跃,重新扑来,他的凛冽掌一撒开势,端的是凌厉凶猛。李天波努力应付,寸步不让。这一动上手,李天波方知传说中的凛冽掌果然非同小可,雪中人更是连掌生风,内力充沛,招式既准且狠。
李天波身受内创,手眼身远不及平时矫捷,只有封拦格架,几无进攻。高手拼斗,一较量起来,就是一招紧似一招,绝不容稍事迟疑喘息,略一松懈,就有性命之虞。李天波还要护着若霓,挡在她前面,不能退避,苦苦支撑了几十回合,已是头冒虚汗,牙齿错错打颤。
雪中人看李天波受伤之后,居然还能抵挡自己这么久,不觉又惊又怒,喝道:“公孙派的剑术真是超群不俗。小子,你有种,可你也活不成了!越缠战,伤越重,不被凛冽掌打死,也势将活活累死。”
说着凛冽掌往下一沉,又突的一变式,掌已沾到李天波肩头上,冷笑道:“躺下吧!”哪知李天波陡然斜身,长剑一送,如宿鸟投林,直刺敌人胸膛。雪中人唬了一跳,嚯的退步,把手掌向外一翻,身随掌走,跃出一两丈远,骂道:“浑小子,我这就送你见阎王。”
李天波右肩被他这一搭,只觉骨头断裂似的疼痛,握不住剑,忙将兵刃交换到左手。他跟着玉千叠,左右手都学会了运剑。雪中人重新扑上,身形迅捷无比,掌势全是重手。李天波东挡西杀,身体旋风似急转,奋力应战。
然而战得越急、越久,内伤发作得越厉害,李天波气喘吁吁,浑身不停打寒战,紧了紧左手剑,强自支持。雪中人猛地一掌斜切藕,往他肩颈切来。李天波忙一换步,雪中人身手极快,骤向若霓扑去。李天波奋不顾身,一剑飞追过去,雪中人却是故意引他跟来,掌风往旁一挂,错步回身,老鹰搏兔,蓬的一掌击到李天波左肋。李天波身子一歪,顿时摇摇欲倒,急用剑一拄地,强将身凝住。
雪中人哈哈哈大笑道:“小子,跟我作对,你还嫩点。”转身一冲,欺向若霓,用了手“倒打金钟”,凛冽掌使足了劲,照若霓头上直击下去。
就在刻不容缓间,李天波大喝一声,陡然纵身,飞扑而至,身形突然变得十分轻灵,长剑一探,已点到雪中人脊背上。雪中人面色一变,负痛急闪,饶他应变神速,背上还是被划拉了一下。
李天波陡然发动攻势,利剑一横,往雪中人咽喉抹去。雪中人百忙之中,使铁板桥让过剑锋。李天波把剑路一领,连攻数招,唰的一剑,雪中人慌不迭一蹿,整个身子如箭般斜射出去。
雪中人只道李天波受了内伤,又连着负伤,挨了自己两下重手,最多还有一两分力气,肯定无法支持。谁想李天波突然发力,竟似回光返照一般,功力倏然变得深厚难测。雪中人惊魂未定,难以置信地瞪着李天波。
原来,李天波见若霓危险,情急之下,逆转石刻上的心法,以意领气,思则气到,呼吸顿畅,体内真气浩然激荡,精神大振,立刻转守为攻。雪中人对付数招,不觉直了眼,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得明白,李天波正是用的石刻上的心法在运剑,人和剑齐落,气势磅礴,排山倒海般压迫过来。
李天波把剑势走开,出手越来越快,剑光围绕敌人身体疾闪,转眼间,又把雪中人右胳膊点了一下。这时雪中人自觉难堪,惊恐交加,没想到竟遇见这么一个奇异的少年,不但解了自己设的套,还将本门功法的精义参会,且活学活用,立刻拿这功夫来对付自己。
雪中人恼惭交迸,可就这样认输,情仍不甘。他蓦地一个败势,往后跳去,左手忽向衣襟下一摸,旋即一扬,咝的一声轻响,三点寒星成品字形,掠向李天波头部和胸前。
李天波微微挫身,挥剑一转,三枚腐骨钉全打飞回去。雪中人身躯一扑,往前迫近数步,左手往外一抖,咝咝暗器声中,又有五枚腐骨钉“柳条贯鱼”,照李天波下盘打来。
此时两人相距更近,李天波一鹤冲天,凭空跃起。雪中人不等他双足及地,早已猱身而进,凛冽掌撩阴、断股,恶狠狠猛攻上前。
忽然一道寒光掠到,若霓碧莹莹的青羽剑从侧面袭来。果然挪元大法厉害,半个时辰左右,她已经调匀内息,立刻一跃而起,拔剑出手。她愧愤已极,展开仙宗剑法,毫不留情,直奔雪中人要害刺去。
这时李天波的剑也“泰山压顶”,从半空劈来。骤出不意,雪中人正全力贯注李天波身上,哪想到若霓恢复得这般快,出招这般神速,避开了李天波,却没躲过若霓,急闪不及,若霓的青羽剑一抹地刺到胸前。
雪中人长啸一声,手捂住胸,拼命后窜,直蹿出二三丈远。这一剑侥幸没刺中心脏,但也受了重伤,他翻身急逃,冲出山洞。若霓提剑跟踪追出,雪中人将腐骨钉没头没脑地狂打而出。李天波叫道:“你别追!小心暗器!”也奔出山洞。雪中人脚点崖壁,跳跃而下,不一会儿便投入雪岗疏林,看不见了。
李天波并不在意雪中人,一心只挂念着若霓的伤势,问道:“你身子怎么样?”若霓轻喘口气,恨恨地道:“我没什么。这人布局对付我爹娘,真是死有余辜。可惜我们都带了伤,不然真该追赶下去,把这坏人干掉,以免遗留后患。”
李天波微笑道:“你没事就好。放心罢,这个雪中人,反正我不会教他贻祸武林。”
若霓上下看了他一眼,声转温柔道:“你的伤严不严重?”李天波道:“我不要紧。”其实他一场大战,身受两记凛冽掌,几乎支持不住,脸上气色比若霓还苍白。
若霓看他伤得不轻,心里歉疚不安,对他道:“都怪我尽图稀奇,非要进洞一窥究竟。那时依你所言,我留在外面,雪中人的计谋,一定不会得逞。”
李天波道:“我也一样好奇,才上了他的当。也怪我能耐小,确如敌人所说,换了你爹,应该早看出马脚。我真好后怕,要是你有个好歹,我非杀了他不可,哪怕和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若霓突然想到雪中人说的,成全他俩同日死、死同穴的话,脸上淡淡一红,道:“李哥哥,要是没有你舍身相救,今日我……”
一声“李哥哥”,搅得李天波心潮涌动,忙道:“文妹妹别这样说,我自愧难当赞誉。我们还是赶路吧,今日最好能赶到冰沟头,你需要躺下歇息。”若霓道:“你也需要倒下躺着。”李天波笑道:“说的是。”
两人登上崖顶,找到坐骑,重返红松林,终于觅到正途,遂径奔冰沟头,到那里寻到落脚处时,天已漆黑。
李天波一到房间,早已十分支持不住,往炕上一倒。若霓担心过甚,坐在他旁边,按着穴位,给他按摩推拿。触到肋下的伤处,李天波嗳哟一声,疼醒过来,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把若霓的手轻握了握,温言道:“你别做这个,也歇着吧。”
若霓俯身低头问道:“李哥哥,你这时可好些了么?”李天波微微笑道:“我好多了。”若霓道:“我带错路,教你冒那么大险,和雪中人拼命,伤上加伤,我心里太难过了。”说着不禁掉下两颗珠泪,滚落在李天波脸上。
李天波被这热泪激得心旌荡漾,不由忘情,伸手替她轻轻拭泪,安慰道:“你再自责,我可就该死了。是我没保护好你,你让我怎么说呢。”
若霓摇摇头,又点点头,心想他原来是这么一个顶天立地、又温柔体贴的大英雄,自己以前真把他看轻了。
两人在冰沟头一个牧民家里,住了大半月,调治内伤。若霓本来伤得比李天波重,但李天波带伤久经苦战,大伤元气,而且骨折、肋疼,反而躺倒的时间更久。若霓悔恨不已,觉得雪中人是冲她一家来的,倒教李天波冲在前面,拒敌护己,搞得一身内伤外伤。她盘桓炕前,尽心尽意地照应,李天波再三慰籍,她方才稍稍安心。
李天波又将石刻的奥秘告诉她,若霓惊喜交加,虽然自己不能练这外家功,但也替他高兴。没想到李天波竟无师自通,获得这门外家绝技,难怪顷刻之间,功力大增,将雪中人击败。若霓不由夸道:“你在危机关头,竟能将雪中人刻意搅乱的功法要义,瞬间领悟,这份天资,实是匪夷所思,绝世无双。有些人就是练一辈子,也未必能悟到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