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潇湘水断玉山倾(七)
作者:全世界就我没有猫   我,穿书反派,温柔师尊请留步最新章节     
    忽见桌子底下钻出个人来,局面一时有些混乱。
    周遭推杯换盏、吹弹歌舞的动静戛然而止。
    风花雪月就此打住。
    人群包围之中,旺财难得头脑清醒一回,匆忙从裤裆里掏出一枚地遁符。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情况不对,跑就对了!
    旺财已然钻到地下,不想被什么东西缠住腰身,又把他给刨了出来。
    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的诡异红线,将他整个人都裹成了蚕茧,只露出一颗脑袋。
    他站不稳当,摔倒在地,便爬不起来了,只能像虫子一样拱来拱去。
    众人重新将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小贼,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好大胆的贼腿子,敢跑到这里来砸场子,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快请黑白无常两位大人过来,看要怎么收拾他才好……”
    旺财一边挣扎,一边叫嚷:“快放开我,否则小爷要你们好看!”
    奇了怪了,身上的红线不知有何魔力,竟叫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
    众人见他死鸭子嘴硬,纷纷撩起裤腿就要上去踹两脚。
    旺财眼见雨点般的脚丫子落下来,赶紧闭上眼睛,但这些脚印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被一阵红光尽数挡开了。
    “住手!本姑娘亲自抓的小贼,还轮不到你们动手动脚!”
    一道清丽的声音压下所有人的叫嚣。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旺财睁眼,看到了两条白花花的大腿。
    视线上移,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映入眼帘。
    这个女人,岂不正是他在桌子底下“偶遇”的那位?
    他眼见这女子趴在男人双腿之间,姿势极其不雅,若不是突然一脚踹他身上,惊吓过度顶翻了桌子,怕是要上演一场活春宫了。
    再看她一身装束,与沦落红尘的鬼中娼妓一般无二。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却有能耐喝退所有人。
    她一挥衣袖,悠悠然朝围观众人扫了几眼,“你们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散开,本姑娘心情不好,下一场就不陪你们玩儿了。”
    周围立刻有人不乐意了,“好姑娘,你一句话就断了我们的念想,这怎么行?”
    “桌上的酒还没喝完,姑娘究竟姓什么,大家伙儿也还没猜出来,如何说不玩儿就不玩儿了呢?难道方才的赌约都不算数了吗?”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我们还没玩儿够呢!”
    “都不许吵,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子厉声喝止他们,“那边歌舞还没散场,你们尽管去看、去玩、去闹好了,本姑娘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由不得你们说了算!”
    她生气时,双手叉腰,头颅高昂,颇有一副小女儿家骄矜蛮横的姿态。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手臂上竟然盘踞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蛇形刺青。
    古怪而又狰狞。
    恍惚间蛇头动了一下。
    旺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那条蛇蓦然睁开眼睛,把他吓一大跳!
    蛇,是狗子最讨厌的东西。
    他之所以这么讨厌蛇,是因为他极其怕蛇。
    遥想当年,胆小狗在野地里踩到了一条花斑蛇的尾巴,直接弹射起跳,抱住李停云的脑袋瑟瑟发抖,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下地了!
    女人手臂上的蛇形刺青,实在是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沉睡中醒来,高高地昂起头颅,吐出分叉的毒信子。
    看得旺财心里发毛。
    不过,他知道,这枚刺青可不一般。
    传说上古神只女娲氏,人首蛇身,乃地界之祖,如今的鬼帝和鬼王亦是拖着半截蛇尾的怪物。
    因此,酆都鬼域向来以蛇为统治者的象征。
    这个臂上纹蛇的女子,想必大有来头。
    旺财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围观人群也有眼力见,不敢忤逆女人说的话,就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不过,其中一人特意留下,问了一声:“姑娘,此贼大胆闯入潇湘阁,要不要告知黑白无常两位大人……”
    女人摆摆手道:“区区一个小贼而已,本姑娘自己处置就是了,没必要告诉小黑和小白,他们不是正陪着楼上那位爷,做什么典当义卖吗?想来没工夫管这些小事。”
    小黑?小白?这般称呼谢必安和范无咎,也是十分轻蔑了。
    旺财不禁对她产生好奇,有心抬头,再一次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女人身着湘妃色窄衣薄裙,脸上脂粉抹得奇厚,无论衣饰还是妆面,从上到下都粉扑扑的,就连嘴唇也要涂成花苞的颜色,活像林子里最妖冶的那株桃树成了精。
    看得出,她在极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千娇百媚”。
    然,修饰过度,太妖艳了。
    女人见旺财一直盯着她看,俯身凑近,“粉唇”轻启,“小贼,看呆了?”
    旺财“嘁”了一声,“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不好看,不好看!”
    “是吗?”女人冷哼一声,“你等着,我给你点颜色瞧瞧!”
    旺财奋力蛄蛹,但身上缠满了红线,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女人牵起红线的另一端,轻轻松松拖着他走了一路。
    她把旺财拖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更清静些,不会有人打扰。
    动动手指,红绳松散开来,但也只是一瞬,旺财又被五花大绑起来。
    不过换了个造型,从“蚕蛹”变成了“粽子”。
    “人间的端午节要到了,讨个吉祥,”她甚至贴心地系了个蝴蝶结,“不要乱动,否则我现在就上锅把你给蒸了!”
    旺财凶恶道:“喂喂喂!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最好现在就把我给放了!你知道我主人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女人侧目而视,“第一,我不叫‘喂’。第二,刚才说好了,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可是说一不二的,你看好了!”
    一阵金光闪过。
    差点刺瞎了旺财的狗眼。
    女人摇身一变,换了一身装扮,也换了一张脸。
    故意搔首弄姿,挺起胸脯,问道:“你说我穿粉色不好看,那我穿红的,有没有好看一些?”
    旺财:“……”
    他尖锐点评道:“没有!像朵大喇叭花儿似的,更难看了。”
    女人一甩衣袖,又换了身素雅的衣衫,摆出“西子捧心”的姿态,再次问道:“那这样呢?会不会显得‘我见犹怜’?”
    悄悄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呲牙咧嘴,却没有哭出来。
    她眨眨眼睛,“羞涩”道:“不好意思,刚才表情失控了。不过,你可以想象一下我‘梨花带雨’的模样,想必也是极美的。”
    一举一动都在卖弄风情,可眼神里分明透露着一丝……清澈的愚蠢。
    紧接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她挨个换了一遍。
    旺财看得眼花缭乱,喊道:“别再折磨我了,你还是穿最初那身粉的吧!”
    女人问道:“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曾有人说,我穿粉色最好看。他还说,我穿什么都好看,套个破麻袋也是最漂亮的。”
    “啊对对对,”旺财胡谄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人肯定是你的老相好吧?”
    “才不是!”女人下意识反驳,脸色也变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许是她反应太大,看起来欲盖弥彰。
    旺财抓住痛点,刺激道:“一定是我猜中了,你才会恼羞成怒!”
    “既然是你的老相好,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难道是他另寻新欢,跟别人跑了,不要你了?”
    “还是说……”
    他故意作出夸张的表情,惊讶道:“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狗子纯粹是在闹着玩儿,嘴比脑子快罢了,越说越离谱。
    不想竟窥破几分隐秘。
    女人面无表情,显然生气了,当她不再卖弄姿色,才真正显出几分冷艳。
    她一字未言,攥紧了拳头,旺财身上的红线越缠越紧。
    线头试探地爬上他的脸颊,三下五除二,把他整颗脑袋都裹了起来。
    他变成了一颗真正的“粽子”。
    早知道不嘴贱了……旺财心想,这下不会真的要被上锅蒸了吧?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反倒格外敏锐起来。
    银铃颤动,叮当作响。
    声音清脆但却细弱,极易在嘈杂中湮没,正因如此,他之前完全没有发觉。
    旺财心思一动,登时想到了玄聿交代过的话——
    狐妖善于变化,司无忧是偷跑出来的,大概不以原貌示人,但无论她怎么变化,脚腕上总会系着一根红绳,绳子上还挂着一颗小铃铛。
    旺财却记得女人光裸的脚踝上什么装饰都没有。
    并不见红绳或是铃铛。
    等等……红绳?!
    缠在自己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红线又怎么能不算呢?
    他挣扎得越是剧烈,那阵清脆的响声就越是明显。
    也许,所谓的红线和铃铛,根本就是司无忧的随身法器。
    但旺财还是有些不确定……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司无忧。
    即便他和玄聿走得极近,但他与司无邪、司无忧兄妹俩接触并不多,尤其是司无忧,两人甚至没有正面相见过,他根本不知道司无忧长什么样。
    他对司无忧所有的了解,完全来自于玄聿的描述,以及居住在永劫镇上其他猫妖们絮絮叨叨的抱怨:她可太难管教了,老是偷跑出去惹是生非。
    所以,这个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狐狸精?
    “等等……美丽的仙女姐姐,我为我刚才的鲁莽道歉……”
    旺财能屈能伸,试探道:“我之前听到你跟那些男人喝酒打赌,他们没有一个能猜出你姓什么,但我不仅知道你姓什么,还知道你叫什么。”
    他清清嗓子,“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没有回应。
    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
    旺财直接大声喊道:“云、霏、烟!”
    倘若没记错的话,司无忧被云岚宗认回去之后,更名改姓,就叫“霏烟”来着。
    女人一愣,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尽管他也看不到就是了,慢条斯理道:“好笑,我才不唤什么‘云霏烟’。”
    旺财问道:“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我真的会信。”
    这时候,只要她敢说认错了,傻狗也是真敢相信的。
    谁料,女人冷声纠正他:“你记住了,我叫司无忧!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那个‘无忧’!”
    “人家是只狐狸,是妖,不是人,注定不可能和那些自诩正道的仙门中人鬼混在一起,你懂吗?!”
    “从今以后,不管你在什么地方看到我,都不要喊我‘云霏烟’!”
    司无忧严肃道:“重新来一遍,你该叫我什么?”
    旺财被训得一愣一愣,“司……司无忧?你真的是司无忧?”
    “哎,是我。正是本人,如假包换!”司无忧拍拍胸脯,心里舒畅了,“小贼,我想我们两个是认识的……你就是我家猫养的那只狗,叫‘旺财’,对吗?”
    尽管她对狗子的印象很浅,但她这个人,记性好着呢。
    毫不夸张地说,有些人,她只需要见一面,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司无忧在这一点上十分自信。
    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睛一闭一睁,“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否则,我怎么会把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带到自己房间呢?”
    “可你倒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句好话也不会说,就知道惹本姑娘生气!早知如此,我就该让他们把小黑和小白找来,好好治治你!”
    她把红线撤了,一挥衣袖,坐在榻上,“说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旺财得到解脱,睁眼看过去,果不其然,一根拴着小铃铛的红绳系在她脚腕上,随着脚步移动轻声作响。
    他看了眼司无忧的脸,好奇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的真容……既然你现在没必要伪装了,那我们不如坦诚相见?”
    司无忧摸了摸自己的右脸,似乎有些犹豫,眼帘低垂,想了想还是施法化出真容,“……不许说我丑。”
    旺财歪了歪脑袋,平心而论:“其实……你本来就很好看了。”
    “甚至可以说,你是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里最漂亮的那一个。”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换假面,还涂那么厚的脂粉,远看就像猴屁股,丑死了!”
    司无忧听他这么说,不自然地摸着自己的右脸,“真的吗?我这样才是最好看的?可是,你一定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呢?
    旺财疑惑地看着她。
    司无忧没有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道:“对了,你究竟找我有何事?”
    旺财一本正经道:“哦,是这样的,你哥喊你回家吃饭!”
    司无忧俏声道:“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我哥自从进了云岚宗,根本没时间管我,更别说给我做饭了。我就算饿死在外面,他也得等我臭了,才来收尸!”
    旺财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快跟我离开这里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这里一看就不安全……”
    司无忧道:“这里,是潇湘阁。换句话说,这里是花楼,青楼,不正经的酒楼……随便你怎么叫都行。这里的确不太安全,但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旺财问道:“……为什么?”
    司无忧信誓旦旦道:“我这次偷跑出来,是有要紧事要做。”
    旺财追问:“什么要紧事?”
    司无忧道:“抓紧把自己嫁出去,解决人生大事!我已经向老天发过誓了,不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就不回家。我一定要给我哥找一个妹夫回去才行。”
    旺财道:“所以……你找来找去,找进了青楼?!”
    “对啊,不可以吗?”司无忧觉着问题不大。
    她仔细分析道:“你想啊,青楼,是男人的天堂,这里每天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男人可多了,只有在人多的地方,才有的挑,有的选。”
    “我一个人修炼太慢了,一定要找个人双修才行。我的要求不是很高,只要对方是个男的,长得好看,修为够高,洁身自好……”
    司无忧数着掰下四根指头,最后还剩下小拇指,弯了弯,拔声道:“最最重要的是,他得敢玩儿真心,不虚情假意才好!”
    旺财呵呵一笑,腹诽道:这么多条件,还说要求不高?看来注定要孤老一生了。
    司无忧说着说着,脸上浮现笑意,“所幸这样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旺财惊叹道:“……还真叫你给找着了?”
    司无忧道:“这个人你也见过的。”
    旺财:“我见过?!”
    司无忧:“是的。你还记得之前在桌子底下……”
    旺财一拍大腿,“你是说,那个要你给他‘吹箫’的那个男人?!”
    司无忧惊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教我吹箫?”
    她笃定道:“他跟我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喜欢弹琵琶,他能听懂我的弦外之音!这简直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呀。“
    “我只懂弦乐,不懂管乐,所以我们说好了,他教我吹箫……”
    “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学吹箫非要藏在桌子底下?”
    旺财脸上表情无法描述,“呃,此箫非彼箫……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司无忧嘟哝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反正,我只要他一句话,可愿做我的人,一生一世伴我左右?他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旺财手忙脚乱地跟她比划:“不不不,这种男人,你可千万不能信,他绝对是在骗你的!说句实话,你在青楼里找男人,简直就是在垃圾堆里捡狗屎!”
    司无忧“咦呃”一声,“好恶心……完了完了,你这样一说,我以后看到他那张脸,就会想到垃圾堆里的臭狗……哎呀,这男人脏了,我不要了!”
    旺财无比震惊,“这么随性的吗?”
    司无忧道:“反正潇湘阁那么多男人,我慢慢挑就是了。”
    “一个人好无聊,我想找个人陪我,这样晚上睡觉就不会孤单了……”
    “我们可以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聊到天亮!”
    旺财二次震惊:“什么?什么?都躺一张床上了,你却只想着说闲话?”
    司无忧托腮道:“当然不是。两个人在一起,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就比如……”
    “推牌九,掷色子,斗蛐蛐,解九连环!喝点小酒也行呀……我哥从来不让我喝酒的。”
    “如果有人愿意给我打掩护,我就可以尝尝我哥酿的‘换骨醪’是什么滋味了。”
    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她哥脸上表情会是多么的五彩纷呈。
    她就喜欢看她哥五颜六色的样子。
    司无忧漫然无所谓,“你回去告诉我哥,我以后再也不要被他管着了,让他多操心云岚宗那摊子烂事吧,就当没我这个妹妹,以后不用天上地下地找我了。”
    “那不能够!”狗子坚持道:“我答应了玄聿,要把你给找回去,就一定说到做到。”
    他大步上前,拉住司无忧的胳膊。
    由于心里膈应她右臂上的蛇形刺青,还特意抓的是她左胳膊。
    一下就把她从舒舒服服的软榻上拽了起来。
    转头就走。
    司无忧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背,“咦,你瞧,这是什么?”
    旺财充耳不闻,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在故意扫弄他的脖子。
    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估摸着是司无忧那根可长可短的古怪红绳在作祟。
    “你最好不要在我背后搞小动作,我带你走,分明是为了你……”
    旺财蓦然扭头,果然看到长长的一条……蛇。
    蛇!!!
    一条碗口粗的黑斑长蛇,金灿灿的眼瞳与他对视。
    毒信子几乎戳进他眼眶里!
    旺财打了个冷颤,汗毛直竖,瞬间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这可真要吓死狗了……”
    他喃喃自语。
    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针尖落在地上,旁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突然间,狗子四肢抽搐,两眼一翻,华丽丽地晕死了过去。
    两耳不闻人间事,安详了。
    司无忧吃了一惊,赶忙俯身拍了拍他的脸蛋,狠狠掐他人中。
    “一条小蛇而已,竟把你吓成这样?”
    尽管她口中的“小蛇”,比她小臂还粗就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狗子方才悠悠转醒。
    醒来之后,他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分别站在自己的左右两侧。
    “我终于还是……吓死了吗?”
    旺财绝望地闭上眼睛,“你们勾魂的手法可不可以轻一点?”
    “我死之后,一定不要投胎,我要留在榷场,陪着我的小黑猫……”
    “我变成鬼之后,就不会掉毛了,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主人的话,一定能给他做一碗干净的拉面……”
    “阁下倒是不必如此哀愁,”谢必安咳嗽一声,打断狗子的遗言,真诚道:“我们是来送你上路的。”
    “我早就知道了,”旺财仰面躺着,一动不动,“记得下手轻点。”
    谢必安弯下腰,微笑道:“我的意思是,潇湘阁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是时候回去了。放心,看在你主人的面子上,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范无咎踹了他一脚,直截了当:“别在这里占地方,快滚!”
    旺财缓过神,“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四下寻遍,问道:“司无忧呢?”
    谢必安平静道:“你不用找她了,她不会跟你走的。她的哥哥,好歹也曾做过我们地界的阴差,她既然到这里来,便是我们的座上宾,我们并不会亏待她。”
    旺财摇了摇头,“不行,找到司无忧,是玄聿交代我的事,我要给他办好了。你们把她交给我,我一定要带她走!”
    谢必安眼睛一眯,觉得他有些难缠,但又不能跟他翻脸,更不能拿他怎么办……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而他的主人,确实惹不起。
    旺财好似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对了,玄聿呢?他和我一道进了潇湘阁,说好分头去寻司无忧,我这边找到人了,他那边却一直没有音讯……你们见过他了吗?”
    谢必安点了点头,周旋道:“玄聿,是那只黑猫,对吗?他大小也算是我们地界的阴差,带人私闯潇湘阁这件事,我们可以不追究。”
    旺财大声道:“你在回避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见过玄聿吗?但你却说,他可以不追究他私闯潇湘阁的罪过……你们一定见过他了,你们是不是把他抓了起来?休想忽悠我!”
    谁都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攥住谢必安的脖子,拉到近前。
    与此同时完美避开了黑无常背后偷袭的那根哭丧棒!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骤雨疾风,凌厉之势令人吃惊。
    谢必安想错了,轻敌了,还以为这条傻狗真是什么酒囊饭袋。
    事实上,太极殿的人,从上到下都不是省油的灯。
    谢必安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我想我们还是好好谈谈,能用嘴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动手了。当然,这不是因为我怕你。”
    “听说你把判官的手指咬断了一根,真是好勇气……他现在正在到处找你。地界到底是我们的地盘,你得罪的人越多,就越没有台阶可下。”
    “虽然我们并不想与太极殿为敌,但你还是好好掂量一下,你在这里四面树敌,会是什么后果,想必你的主人也不容你这么放肆吧。”
    听他说完这些,旺财确实有些松动,类似的话,玄聿也曾提醒过他。
    狗子退让一步,“只要你告诉我,玄聿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我就松手放了你,不然我拧断你的脖子!”
    范无咎上前一步,手中的哭丧棒化作一柄黑刃,“臭狗,我会在那之前,先斩下你的狗头!”
    旺财倨傲道:“是吗?你出手太慢了,根本赶不上我。要不然比一比?”
    谢必安“啧”了一声,“你俩先不要吵。这位狗……仁兄,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我的确见过玄聿,他现在的处境也很安全,但他怕是不能与你一同离开了。”
    旺财攥紧了她的脖子,质问道:“为什么?”
    谢必安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那只黑猫只管把你带进来,却没有告诉你,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旺财道:“潇湘阁,一座青楼而已。”
    谢必安笑了,“而已?你也太狂妄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楼上有场义卖,你知道吗?”
    “这场义卖的主持者,正是十殿阎罗之一的轮转王,排行第十,我们平时称呼他‘十王殿下’。”
    “与其他九位王爷相比,这一位与众不同,他并不掌管大小地狱,名下只有一口轮回井……”
    旺财不耐烦道:“说重点!”
    谢必安直言道:“你的黑猫朋友,此刻就在他的手里。”
    “所以,那只猫妖的安危,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事实上,放任你离开,也不是我做的主。”
    他简短道:“殿下说了,你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走,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