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记忆
    穿过重重云雾，傅青舟眼前渐渐豁然。
    弥漫身周、遮蔽视线的云烟渐淡，飞檐楼阁映入眼帘。
    “这里……是金蝉寺？”
    他四下顾盼。
    此时他所站立的地方，确实是一座十分宏大雄伟的佛寺，只不过大部分地方都依然隐于金色云雾之中，只有方圆十数丈清晰可见。
    这座寺庙人头攒动，其中大多是香客，他们在殿前虔诚跪拜，人人手中握着香支，那香上燃起的轻烟飘入金色云雾，融作一体。
    “慧心……他在哪？”
    傅青舟张望了片刻后，身边忽然走来一行人。
    带头的是个三四十岁模样的僧人，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小沙弥，其中看着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估摸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这些小沙弥只是剃光了头，头上还未点戒疤，一个个眼神都十分好奇灵动。
    他们排成了队、跟着那僧人穿过殿前广场，四下张望打量着，每一只飞过的鸟、每一尊石刻佛像、每一个跪拜的香客都能够吸引他们的目光。
    但在这群孩子中，却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沙弥神色格外宁静。
    他的五官模样比旁人都要分明俊美漂亮许多，若不是剃了光头，甚至一眼不好判断是男是女。
    他的神态也平静恬淡到了极点，对于周围一切视而不动，丝毫不像同伴们那般好奇，只是平静地跟着队伍前行。
    根本不需介绍，傅青舟一眼便认出，这定是慧心。
    “等等，不是吧？”
    傅青舟惊了：“这么早的记忆？他这时才刚入金蝉寺吧？我总不会要在这儿一直看到他修炼几十年吧？”
    “要不，在周围探索探索？”
    他刚生出这种想法，便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小沙弥们跟着那僧人缓缓前行，绕过了香客聚集的广场与大殿，朝着一处偏殿走去。
    与此同时，周围的金色云雾也跟着开始变化——这些云雾是以慧心为中心的，他看不到、瞧不见的地方，自然也就不会纳入记忆之中。
    因此，当慧心穿过广场，一些原本笼罩着云雾的地方也跟着开阔清明起来；而之前一些没有云雾的地方，随着他走过，却很快被云雾笼罩覆盖。
    傅青舟一直站在原地到处张望，等他反应过来时，慧心所在的队伍已经走出了挺远，周围云雾翻腾着扑来，很快将他淹没。
    “诶？诶？”
    他吃了一惊，连忙往前追赶几步，想要重新回到慧心记忆之中。
    但没想到跑了几步后，虽然是又一次冲出了云雾，但场景已经赫然变化！
    这次，他所在的已经不是金蝉寺，而是一处小村庄。
    村庄里一片哀嚎之声，天穹暮色深浓，街道上，一排排低矮的茅屋门前，村民们一排排地躺在草席上、痛苦地挣扎着……他们的脸色苍白，眼眶深陷，无助的眼神中透露出对生命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在村庄中不断回荡。
    只一眼，傅青舟便明白了，这是个遭遇了严重瘟疫的小村。
    很快，他便在人群中瞧见了慧心。
    他着灰色僧袍，面容沉静，眼中闪烁着慈悲与坚定的光芒。
    慧心走到每一个病患的床前，从布袋中取出丹药和符纸，随后将符纸贴在一个个病患的额头，同时让他们服下丹药……
    “他这是在诊治村民？”
    傅青舟皱了皱眉。
    这时的慧心看上去约摸二十余岁，与自己见到的慧心模样差不太多，只是皮肤上并未泛出金光，更没有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傅青舟跟着慧心身边看了一会儿……慧心所做的事相当枯燥，就是一个接一个地观察村民病情，随后施以符纸丹药，再观察他们的病情变化。他真的是在治病救人。
    “曾经的慧心，也是个心存慈悲的僧人。”
    傅青舟喟叹一声——这不是他想找的记忆，于是他没再多看，转头重新走入了金色云雾之中。
    接下来，他在云雾中穿行，又见到了慧心年轻时做过的许多事。
    他四处云游，救过数不清的人，除瘟疫、救灾民，化解江湖恩怨、兴建寺庙与私塾……可以说，在他二十余岁至三十余岁那十多年间，他真的是一个活菩萨。
    在慧心的记忆中，傅青舟还看见了被龙大悲摧残过的废墟。
    那不知何处的山庄被龙大悲屠杀殆尽，血流成河、残尸遍地，墙上留下了“杀人者龙大悲”的血字，触目惊心。
    慧心路过那处，因无数人的死亡而悲恸，一向平静的他甚至流下了泪，不仅亲手将所有死者埋葬，甚至坐定于废墟之中，连续七天七夜颂念佛经超度亡魂。
    这时候的他，真的可以称一声“功德无量”。
    不过，这些仍然不是傅青舟想找的记忆。
    他只是在看过这一幕幕场景后，心生感慨、多叹了几声。
    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曾经这样一名得道高僧，变成如今模样？
    终于，在又一次由金色云雾中钻出后，傅青舟赫然听见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这是慧心的声音：“慧明师弟，回头是岸……莫要再走邪道了！”
    “师兄，我走的，不是邪道！”另一个声音有些颤抖地反驳道：“这才是我们金蝉寺得证无我神境的……光明大道！”
    傅青舟眼睛亮了起来。
    这段记忆的场景，乃是一片幽深竹林。
    微雨轻敲、竹叶飘零，慧心一袭红色僧袍，模样看着四十余岁左右，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唇边更是生出了一层花白山羊小胡，模样依然俊美，只是多了一丝沉稳文气。
    在他前方不远处，是另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但这人一眼看去却并非僧人，他留了长发、穿着江湖人常见的短打衣装，头上戴着斗笠。
    但慧心喊他“慧明”，想必这也是他们师兄弟之一，只是不知为何作了还俗的打扮。
    “是否光明大道，该由慧空师兄断定。”
    慧心双手合十，眉头轻蹙，一步步向前走去：“但你独自叛逃出寺，更是四处犯下杀孽，此等行为已不为金蝉寺所容……今日，你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便由师兄我废你一身修为、捉伱回寺。”
    “师兄，你不懂，你不懂啊！”
    那慧明咬着牙、一边后退一边急道：“百厄难佛留下的传承，也是金蝉神壳功的一部分！只是如今寺里留存部分太少罢了！你也去过慧根岩窟，你知道的！那种传承、那种传承……”
    “那是覆海妖僧留下的东西。”
    慧心继续往前走着，淡淡道：“寺中前辈顾念香火之情，未曾将妖僧叛寺前所留经字抹去，但你我皆知，覆海妖僧杀人无数、更试图将这天地搅乱，他的东西，是邪道。”
    “不是的！”
    慧明用力摇头：“覆海妖僧学的也不是完整的东西！他走的是歧路！如今慧根岩窟里的经字已然完全不一样了！经过高僧前辈复刻，融入了我佛之意，它们已有了大道之形！这看似意外，却是我佛意之所指！”
    “苦难、轮回、血腥……若不经历极苦，何来所谓极乐？只要明晰佛意，这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我、我已经明白了大半！只要再找到当初密轮寺留下的东西、只要……我们一定可以补全金蝉神壳功！”
    “慧心！你相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