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叫来，就只是为商议路明非的事？”
    楚子航望着这位学弟离去的身影，眸子里藏着不解，他总觉得这段时间李龙渊的行为有些怪异。
    “记得我和你说的吧，路明非是昂热预订的s级。”
    李龙渊不慌不忙地投茶注水，用茶筅在碗中缓缓搅动着，使得茶与水相融，击拂茶汤呈现出莹白如玉的泡沫咬住茶器边缘。谓之“咬盏”。
    他做这份动作时显得很随意温和，仿佛与道相合，如果不是手臂还缠着不伦不类的白色绷带。
    “那又如何，每个人都有选择拒绝的权利，哪怕卡塞尔学院也不能强迫学生做出选择。”
    “所以又回到那个话题，你觉得，人的命运，是早已被注定好的嘛？”
    “就像被写在剧本上，无论过程怎样跌宕曲折，人物心态怎样煎熬挣扎，最后的结局终归是作者所确定好的，盛大的悲剧。他们似乎天生就是为赚读者眼泪而存在的。”
    说这番话时，年轻人缓缓伸手摘下他的墨镜，取下美瞳，那双眼睛是那样璀璨酷烈，如金子般纯粹，连往常猩红的赤色都消融在太阳的曦光里。
    楚子航望着这样的黄金瞳愣住了，仅一瞬间他就确定了李龙渊动用了爆血，而且级别不低。
    李龙渊自顾自地饮茶，远山般俊朗的眉眼神情巍然。
    “路明非是被昂热选在剧本上的人，就像一个好故事缺了主角怎么都无法开演，所以不论怎样做，结局都已经注定。”
    “包括这次表白？”
    楚子航移开眼眸望着窗边一颗苍劲翠绿又枝干虬曲的盆景。
    “从剧本的创作情节来考虑，这会使男主的心态产生转变，从只求偏居一隅的安稳到燃起称霸天下的野望。喜欢和爱在阴谋家眼里是一份绝佳的催化剂，它可以使弱者努力变强，强者满心欲望。”
    “小学生的黑化？”
    楚子航冷不丁地接茬。
    “师兄你是懂玩梗的。”
    李龙渊默默给上网冲浪在一线的楚子航点了个赞。
    “我不明白，你的言语里似乎已经表明了路明非会失败，那为什么还要尽心尽力地去帮他做这件事。”
    “我想看看一个人的反抗是否会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以及我们这位校长，究竟能为屠龙事业支付多少代价。”
    年轻人放下手心中的茶盏，阳光照在翠玉斗上显得晶莹剔透，青与白混同一色。
    “倘若我是昂热，陈雯雯答应和赵孟华这样的富二代在一起，并且羞辱一番路明非，使他看清自己的羸弱无能，最后发愤图强地抓紧卡塞尔学院这份唯一的机会是最棒的故事情节展开。”
    “那如果路明非在你的帮助下顺利表白，亦或者赵孟华并未追求成功，又或三者间的关系还是充满定数，不断给路明非希望吊着他，让他舍不得离开去卡塞尔呢。”
    楚子航代入进剧作家的视角，没想到他也会写些烂俗的三角恋情节，要知道这种关系一旦展开，原本十二级的电视短剧都有可能扩充为七十级的连续剧。
    “杀了她。”
    李龙渊的声音陡然生冷，狗血爱情肥皂剧顿时加入犯罪元素。
    “最好当着路明非的面，纯血龙类失控，振动膜翼飞过城市上空，将手捧鲜花，面带微笑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男主到来的陈雯雯一口烈焰熔为焦炭，在他声嘶力竭的吼声中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仅仅只是语言描述，楚子航都不由脊背森冷，他抬起头看着李龙渊的眼睛，愈发觉得这像是玩弄人心的魔鬼瞳孔。
    “这不是校长的风格。”
    楚子航缓缓摇头。
    “如果有更好选择的话。”
    李龙渊不置可否。
    “我只清楚一个人想做一件事，掣肘太多是没法完成的。目标有多宏伟，所付出的代价就有多惨烈。”
    “能牺牲自己所有而实现目标的，被人们称呼为英雄、仁主。而罔顾他人性命，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的，往往称呼为奸雄、野心家。”
    “师兄你想做英雄还是奸雄？”
    李龙渊递过一杯点好的茶，坐姿端正，语气考量。
    楚子航没有回应，英雄和枭雄他都不想做。因为他想做的事情，已经生生刻在了脑海里，以余生为柴薪，以肉身作熔炉，向众神之王奥丁举起手中刀剑。
    “其实有些事不在乎你想不想，而在于你做没做。三国的曹操在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前，还是个敢单刀刺董的热血青年，梦想是在自己临终前，墓碑上能刻上大汉征西将军几行字。”
    “人终究是会变的，年少时满怀炽诚，以为自己是能改变世界的那一个。年老时才发现自己终究是被世界浪潮推着走，在岔路口所做出的每个选择，其实都会失去一些东西，只是当时未曾察觉。当你蓦然惊醒回首望去，才发现宛如漂泊在外的游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想表达什么？”
    楚子航觉得自己抓住了李龙渊话里的重点，但又仿佛没有。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可以实现你毕生所求的愿望，前提是，杀了苏小妍。”
    李龙渊最后几个字让楚子航浑身一震，宛如狮子般暴怒抬首，美瞳下的黄金瞳目光凶狠如毒镰。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
    年轻人早有预料，毫不犹豫地和楚子航对视着。
    “但如果这条件放松些，祂要的只是柳淼淼、路明非的命呢？或者再放宽些，只是仕兰某位和你毫无交集的学生的命呢？甚至再放松些，只需要任何一位普通人的命。条件或许还可以再谈低些，比如只需要你把刀尖抵进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者喉咙里，他原本剩下的寿命也许都不足三天。”
    “以一位苟延残喘的卑贱蝼蚁的性命，来换取一位至高无上，掌握世间权柄的神明彻底消失。不得不说，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吧。”
    李龙渊俊美挺拔的脸半隐在光中，愈发显得棱角精致，清冷若刀剑的声音里带着别样的蛊惑性。
    对座的楚子航则低沉着头，原本将要拔剑而起的那股气势硬生生止住了，只是沉默。
    “所以人的底线永远是不容试探的，只有当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刻，你才会展露最符合内心真实的那一面。”
    话闭，年轻人最后斟了一杯茶，起身欲走。
    “揣测人心？有时不会觉得累吗。”
    楚子航抬起头来，盯着他的背影，黄金瞳如烈火般燃烧在熔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