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从没有真正的清流,更没有绝对的忠臣,效忠谁,说到底还是看谁能给自己,给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
扶持三皇子的念头,宁家人不是没有想过。
可才只是想了想,当年还是淑妃的皇贵妃,便被卷入皇后的小产事件中,被打入冷宫。
宁老爷子亲自入宫,在太极殿跪了好几个时辰,才以宁家永不争储的承诺换来了皇贵妃的重归。
这一切,皇贵妃直到现在都不知情。
但从那时起,宁家人便知道,只要皇帝在位一日,谁想要当储君,谁就得先断掉显赫的外戚。
也是从那时起,宁家便绝了送三皇子上位的念头。
“晋王妃,是不是觉得好奇?”皇贵妃又拿了一块枣糕,慢吞吞往嘴里放。
她虽比不得皇后貌美,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优雅高贵的仪态随便看看便觉得赏心悦目。
作为宁家唯一的嫡出女儿,皇贵妃自小便被几个哥哥宠着长大。
这个消息,是今早和枣糕一同送过来的。
这不仅仅是皇贵妃的选择,更是宁氏的选择。
花姜对于其中的曲折并非绝对了解,她只有模糊的猜测,也已足够了。
花姜走到皇贵妃面前,俯身跪下,“皇贵妃今日之恩,我与宁王永生难忘。只要宁王将来能坐上皇位,,皇贵妃便是后宫最尊贵的太妃。”
皇贵妃轻笑了几声,扶她起身,“你啊,还真是实诚,若换了旁人,已经巴不得许诺太后之位了。”
“娘娘见人无数,真话假话一听便知,我岂敢在娘娘面前打诳语。”
皇贵妃对花姜的回答很满意,她覆在花姜耳边,低声道:“等会儿你提前离开,去慈安宫找太后,如今只有太后,才能阻止陛下。”
花姜郑重点点头,又对着皇贵妃拜了一拜。
到了进灵堂的时间,花姜跟着众人一同进入大殿。
趁着众人埋头痛哭,花姜贴着墙角出了宜清殿。
事发突然,她一直没找到机会见周桓,又不放心让人传话,只得独自去了慈安宫。
和外面白茫茫的景色判若两处,慈安宫一切照旧,没有丝毫变化。
花姜让嬷嬷通传,自己则站在门口等着。
嬷嬷很快就回来了,笑着说道:“宁王妃请随奴婢进来,太后在佛堂。”
花姜此刻的心情既紧张又害怕。
太后和皇帝已经因为立储的事闹了好几次,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又是太后嫡亲的儿子。
这一次,太后若出手,那便是当众打皇帝的脸。
太后会为了周桓,与皇帝决裂吗?
花姜心里并没有谱。
可这已经是唯一的机会了,她必须豁出一切试一试。
“太后,宁王妃到了。”嬷嬷通传过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花姜走到太后身后,福身道:“阿苑给太后请安。”
太后跪在蒲垫上,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拨着佛珠,极为虔诚。
花姜心里虽急,却不敢催促,索性跪在太后身边,陪着太后。
佛堂很静,只能听到太后口中低低的唱吟,花姜则多听到了一个声音——自己不安的心跳。
一刻钟,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太后突然开口,“阿苑,你信佛吗?”
花姜松怔了片刻。
她曾经,是不信的。
可现在,由不得她不信。
花姜回答:“阿苑是俗人,只信眼前所见之事。可世间万物皆有章法,譬如善恶,譬如因果,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凡人之力,无非是无畏的挣扎。我虽不知神佛在何处,却不得不心怀敬畏,顺应法则。”
太后伸出手,花姜立刻迎上去,将太后扶起来。
太后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看了她好一阵,才说,“比起许多日日念经求佛的人,你的觉悟反倒高了许多。”
太后将佛珠放到一旁,语气平静地问她:“你此刻应该在宜清殿给皇后哭殡,怎么跑到哀家这里来了?”
花姜正想将皇贵妃告诉她的事说给太后听,突然犹豫了一下。
太后虽然偏向宁王,但她并非是因为对宁王的私心和偏心,她心中所想皆是大周,只有对大周好的事,她才会做。
若让太后以为宁王私底下笼络朝臣,将手伸到了皇帝身边,太后心里会作何感想?
这等不忠不孝之事,太后又能接受吗?
想到这里,花姜决定先试探一番。
“我上一次入宫觐见皇后娘娘,见她容光焕发,身体康健,没想到突然就出了这种事。我心里有些不安,便想着亲眼见见您,若您身体无碍,我也好回去告诉祖母。”
太后并未多问,“那你瞧着哀家如何?”
太后将手搁在小桌上,花姜顺势抬手搭脉。
花姜踌躇着开口,“太后最近是否思虑过重?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
花姜这句话,半真半假。
太后的脉象略有结滞,的确是气血郁结,心绪压抑的症状,但也没有多严重。
太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哀家心中,的确有难以决断的事,本想在佛前躲个清静,没想到被你给打断了。”
说着,太后便起了身,花姜立刻跟在她身后。
“是阿苑的罪过,请太后责罚。”
太后停下脚步,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没什么可罚的,你来了也好,至少让哀家明白,无论什么事情,靠躲是躲不过去的。”
花姜也不知道,太后这句话到底是在怪她呢,还是在怪她呢。
正当花姜想得头疼的时候,太后又发话了。
“阿苑,你想不想当皇后?”
花姜......
太后怎么跟皇贵妃一样,动不动就出个王炸啊。
花姜沉吟了几秒,决定开始她的表演。
她垂下眉眼,低声回道:“既然太后娘娘问得这般直白,我若敷衍虚伪,便是辜负了您的一片真心。”
花姜跪在太后面前,朗声道:“如今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坐到天下女子都想要的凤位之上,一条则是陈王败寇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诚如刚才所言,我是俗人,便会怕死,便会贪心,若有机会做皇后,阿苑自当拼尽全力。”
太后看着她,未置可否,只问道:“哀家刚才在佛堂问你,过来是为了何事,你又为何不说?”
花姜心头一激,原来太后早就知道自己过来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