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炀跟姬豪尔对视一眼,立刻蹲了下来:“夫人,实不相瞒,什么观音点化都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神明,呜呜呜......”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夫人,注意身子。小红,你快说!”
“夫人,是小姐怕你们担心,才让我瞒着的。小姐她,实在是太苦了啊!
老爷死后,小姐就梦到了未来之事。她将另一种可能经历了一遍,那张生,简直不是东西!
梦里,小姐还无法做出真心选择,像是被什么力量推着走,最终嫁给一个穷书生,赔了许多嫁妆!”
戚炀“声泪俱下”把《莺莺篆》和《南厢记》结合,讲述了一遍。
听得婋鹭飞那叫一个心疼。
尤其是听到“崔莺莺知晓自己不喜张生,却无法抵挡某股力量的推动,还是被他骗走了一生积蓄”时,婋鹭飞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戚炀最爱研究戏曲杂记,这种桥段信手拈来。
况且她说的未必不是事实。
姬豪尔剔完牙,象征性地发出哭声:“嘤嘤嘤,呜呜呜......”
婋鹭飞更加心疼,翠柏也是。
她俩抹着眼泪,捶着心肝。
戚炀也有些鼻子发酸,故事是编造的,但书中人的情感不是。
尤其是母女之间。
婋鹭飞止住哭泣,抓住重点:“不对啊,若是为娘知道,必定会阻止这种事发生!”
姬豪尔摇头:“你或许想阻止,但梦里你也鬼使神差地默许了。”
婋鹭飞缓慢点头,大概是她们说的那股未知力量。
如今知晓前路,她必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翠柏,你去找几个精壮的人,天黑后守在太湖石畔暗处,先别出声,待莺儿发出信号,让他们将其拿下。
小红,今晚你要寸步不离跟着小姐,不要让她被欺负了。那张生,我定要好好审问。”
戚炀瞟了眼姬豪尔,她不先下手杀了张生,就该“阿弥陀佛”了。
下一秒,两人便发现自己走在去往太湖石畔的路上。
“姬豪尔,这古代生活究竟是谁在向往,连个路灯都没有,好恐怖。”
2036年虽然每晚断电,但太阳能路灯还是有的。
姬豪尔说:“你是鬼,你在怕什么。”
“......你真的很不会聊天。”
“只有下位者才需要‘会聊天’,回头你问问娄娇,母系社会的女人需要她们‘会聊天’吗。”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对,我身上还是有许多父权浸染的痕迹。”
两人走在石板上,风带来阵阵湖水的臭气。
古代许多人都是直接将粪桶倒进水里的,不知那些现代人怎么都喜欢穿回古代。
屎尿就算了,说不定还有投河自尽的浮尸。
搞不好一个巨人观爆炸,炸人一脸尸水。
两人行走在这阴森森的石板路,只有两盏提灯的微光。
姬豪尔道:“还有一个bug,世家小姐,绝不会大晚上独自来这种地方。
并非是因为封建,一来唐朝有宵禁,二来为女子安全考虑。”
戚炀点头:“那个指令让我们改变书中故事才能出去,我记得这个杂记有两版。
第一版莺莺是寡妇,第二版是世家小姐。
但毫无疑问,都嫁给了张生。
只是一个张生始乱终弃,另一个张生高中状元后迎娶她。”
“不过都是吃人,蒸着吃和炒着吃的区别。”
戚炀说:“是这样,所以有没有可能,后来那一版,也是由误入藏书阁的女人改写的。
毕竟舒家藏书阁,历经几千年。我们旁系亲属都不能进去,说不定真有舒家女困在这儿了。”
姬豪尔稍稍抬头:“不排除这个可能,第二版我记得是元代新编。那时候的女人还无法逃脱时代的局限,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戚炀:“可惜真正的崔莺莺并不满意,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拉人进来。”
“可她一定不止拉过两次人,为什么历史上只有一次新编。”
“大概元代新编,是当时的她非常满意的一版。
但平心而论,再优秀的古代女人,也只会像婋鹭飞一样说句:那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崔莺莺根本不可能真正甘心。
大概连崔莺莺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一直徘徊在藏书阁。”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灵体。”
“如果她是真人,就是地缚灵。如果是男人意淫出来的,那就是言灵。”
“什么是言灵,言出法随么。”
“你可以理解为古钱一样的东西,若是经过许多人阅读,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意愿投射在上面,就会创造出一个言灵。
祂会在故事里数次轮回,每一个人翻开这本书,祂就会经历一次书中情节。
若是每个解读的人不同,恰好每一个都不是真正的祂,祂就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就像现在这样,可以将现实的物质拉入书中世界。”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新大陆正在研究这个逻辑,将类似的东西做出来,投入到运行代码。”
姬豪尔没有再问,她对这个不感兴趣。
太湖的晚风有些凉,两人走到亭子前,拿出香烛,作势要点。
果不其然,身后的围墙边跳出一人。
他边走边吟诗:“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西厢记》)”
戚炀:“什么东西,退、退、退!”
张生止住吟唱,神情认真(猥琐)道:“小姐,在下张生,上京赶考途中想来见位故人。
可巧遇到姑娘,在下......在下对姑娘有情,只想再见姑娘容颜!”
他立正站好,双手紧贴衣袍,黑暗中像根草编的棍子,外表笔挺,内里稀烂。
姬豪尔:“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走近一点,来湖边,这里有月光。”
此时的张生哪里有一点戒心,跟个大马哈似的拎着衣摆跳了出来。
姬豪尔和戚炀慢慢往后退,张生一点点往前进。
突然,他像是踩到什么,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掉落太湖,鞋子还飞了出来。
咕咚——
估计是水质不好,声音那么不清脆。
“小姐,咕嘟嘟嘟——救,咕嘟嘟嘟——命,咕嘟嘟嘟——”
戚炀捡起地上被他踩扁的蜡烛:“这玩意儿真带劲。”
姬豪尔居高临下地看沉浮的张生,对戚炀道:“喊吧。”
戚炀连忙喊了起来:“哎哟我滴天奶啊,有人掉湖里啦,救命,救命。”
跟个人机似的。
喊了两嗓子,两人就走了。
崔莺莺有了新名字,郑氏也开始学会思考,张生死了。
这个结局总该满意了。
两人回到厢房,静静等待掉出书外。
第二天——
“天怎么亮了!”戚炀大惊失色。
“张生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