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大火中的叔伯,更是为了永绝后患,商量着把姜枫嫁给死人。
既有钱又不会夜长梦多。
姜枫知道此事后的绝望有谁知道呢?
此刻,她蹲在臭烘烘的旱厕边发呆,屎堆上的蛆爬到顶上又滚落,某一刻,她像是看到了自己。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初哭着不同意她嫁死人的娘,转脸就要拿李家给的买身钱为弟弟娶亲。
她轻声开口:“不过在她们心里我已经死了,一定是因为这个,娘才那样说。”
厕所外变得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姜枫赶忙出去,就看到姬豪尔大步走向了那个三层主屋。
砰砰砰——
大力的敲门声响彻整座院子,让刚进入梦乡的人们再次陷入恐慌。
远处狗叫四起,惊得人心跳加速。
顿时,整座院子的灯亮了起来,除了姜枫的西厢。
砰砰砰——
姬豪尔还在大力敲门,姜枫跑上去慌忙拉住她:“我们离开,之后再过来,求你了。”
“别碰我。”姬豪尔的声音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冷。
“枫儿?”两人身后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
姜枫惊喜回头:“宋姨!”
年老的宋娟是这家里最早的仆役,战前那时还不叫仆役,叫家政人员。
基本是她一手把姜枫带大。
现在她眼花耳聋了,姜家就把她养在家中。
但她仍旧一眼认出站在台阶上的姑娘的背影,那是她从那么小细心养大的孩子呀。
当初姜枫躺了半个月,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
她自己的孩子死在战争中,她就把所有的爱倾注在姜枫身上。
姜枫也跟她最亲热,有时候就连姜枫娘都会吃醋,每当那时候,姜枫就笑得特别开心。
雪地里,月光下,宋娟拄拐一深一浅地走向姜枫。
即使她们都以为她死了,她也不害怕,谁会怕自己孩子的亡魂?
姜枫跑上前扶住她的手,宋娟从上到下摸了摸,嘴里不住呢喃:“全须全尾儿,好、好......我就说你定是安全的,真好......”
她大喊,“夫人老爷,是枫儿,枫儿没死!”
咯吱咯吱,院内的十几扇门同时打开。
姜枫娘爹还在门槛内不敢出来,她们试探问道:“你......真是枫儿?”
宋娟抢先说:“真的,身上是温热的,您瞧,地上还有影子!”
她又回头对姜枫道,“小姐,你受苦了,进我屋暖和暖和,那是你朋友吗,一起来。”
众人这时才看到屋檐的阴影下,悄无声息的姬豪尔。
吓了姜枫娘爹一跳,因为她离她们不到一米距离。
姜爹眼睛转了一转,笑吟吟道:“枫儿,既然带客而来,就跟客人进屋说话。”
姜枫娘也说:“宋妈,您休息,我们还有许多事要问枫儿。枫儿,你过来。”
姜爹对其她人补充了一句:“都别乱说话,睡觉!”
姜枫搀着宋娟到她房间门口:“宋姨,你先休息,明天我再找您。”
宋娟不舍地放开姜枫的手,目送姜枫走向那个灯火通明的主屋。
进了房,像是春日一般暖和。
姜枫扑通一声跪在母父身前:“是女儿对不起爹娘,没有第一时间回来。”
姜枫娘这才哭起来:“我的儿哟,你让爹娘担心了许久,你怎么逃出来的?那么大的火哟!”
姜枫也被感染了,但依旧挂上微笑,努力安慰母父:“爹娘,女儿幸运,遇到了一个朋友,她把女儿救出来的。”
此时,姬豪尔正在满屋子晃悠,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值钱。
不过比起李家,姜家可以算是寒酸了。
她敏锐察觉到楼梯上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们,抬头一看,原来是姜继业。
姜爹赶忙使眼色说:“继业,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读书!”
姬豪尔歪头看着姜继业,他转身的那一刻,脸上分明挂着不耐烦。
对于“失而复得”的姐姐,更没有一丝高兴。
诡异的屋子里,就连姜枫娘抱住姜枫,轻拍她背脊的动作都是诡异的。
就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拍多少下,就能获得奖励。
这一切,只有姜枫浑然不觉。
两个个主屋的仆役端上饭菜:“两位小姐,快吃点热乎饭菜,有什么等吃完再说。”
她们脸上的高兴比姜枫娘爹要真实许多。
姜枫小心翼翼开口:“姬娘子,你不必客气,吃——”
她刚转头,发现姬豪尔已经吃上了,而她的父亲,正面色不自然地盯着大口吃肉的女人。
吃完饭,姬豪尔问:“我睡哪?”
姜枫娘顿了一下,马上做作地笑了:“不嫌弃,就跟枫儿睡她的西厢,我们刚派人去把房暖上。”
姬豪尔面无表情:“晚上冷,我要睡那里。”
她抬手,毫不客气指向东厢——姜继业的房间。
姜枫娘没想到她竟如此无礼,道:“姑娘家,怎好睡男人房,西厢也暖和,炭盆儿都暖上了。”
姜爹却道:“继业今晚跟我们一起睡,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收拾出来让客人睡下吧。”
见丈夫开口了,姜枫娘没再说什么,只让仆役去收拾。
嘎吱——楼梯传来非常轻微的脚步声,别人听不到,姬豪尔能听到,是姜继业。
她状似无意,轻脚走到楼梯下方,从狭窄的楼梯井往上看去,与正恨恨盯着楼下的姜继业打了个照面。
她笑了,但她分明不会笑。
嘴唇有弧度,洁白的牙齿很亮眼,眼睛却毫无感情。
配上歪头,就像一个学人的精怪。
姜继业后退两步,终于从栏杆边跑开。
“咯咯咯。”姬豪尔笑起来,笑声就像上过发条的玩具。
“怎么了?”正在与娘爹互诉衷肠的姜枫问。
“没什么,就是看到个有趣的东西,咯咯咯。”
姬豪尔走向东厢房,姜枫在她身后喊:“洗完澡再睡觉!”
打开东厢的门,一道暖风便裹挟着一股清淡雅致的香味扑面而来。
即使姜继业不在,房间的炭火也不曾熄灭。
比起西厢的寒冷阴森,东厢甚至可以催开四月里的桃花。
姬豪尔很满意,丝绸的帐子里,是蓬松柔软的卧具。
洗完澡后,她特地选了最暖和的鼠毛大衣来穿,外面是白绿相间的缎子,既素雅,走在山间也不会太显眼。
瞄了眼墙上时钟,现下已快凌晨三点。
睡不着,她便跳上屋檐,像猫儿似的悄无声息来到西厢房。
姜家大院,只剩西厢的灯还亮着,她从窗户翻了进去,隐去身形藏在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