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长椅上的姜枫小声问:“你听到了吗?”
“嗯。”
不知是冷是怕,姜枫的牙齿都在打颤:“有女人的声音......我房间......”
她面色煞白,额头沁出冷汗。
“嘻嘻嘻,千~红一窟,万~艳同悲哎哎哎——”房内的女人唱了起来,空灵的戏腔在侵蚀活人的理智。
姜枫一阵晕眩跌坐在地上:“姬、姬、姬......”
没等她说完,姬豪尔直接轻手推开她的房门。
咯吱——
随着雕花木门打开,一阵阴风从漆黑的房间内窜出。
姜枫紧紧抱住栏杆不敢抬头,刚刚她分明看到熟悉的蓝衣从她房间飞了出来。
就是村口那间破败院子里,挂着的蓝色戏服!
姬豪尔说:“你要是怕,就在这等着。”
没等她走多远,楼下的耳房就传来嘈杂的声音。
仆役们纷纷打开房门询问。
安静的夜晚,咯吱作响的房门,传出歌声的空房间,但凡听到都无法装作没听到。
对面东厢房的门也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十二岁的少男。
一个男仆役赶忙过来为他披上外套:“二公子,别生病了。”
姜枫捂住嘴躲在柱子后,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很想念弟弟和娘爹。
弟弟问耳房仆役:“大晚上的,作甚?”
有男仆役回答:“公子,小姐房间传来声响,我们去看看,您回屋睡吧。”
......
姜枫无法,只得跟上姬豪尔。
两人跟着蓝衣来到主屋跟前,撑着栏杆跳上了歇山顶。
蓝衣消失,只剩两人小心在屋顶上行走。
突然,大院传出仆役的叫声:“老爷夫人,刚刚小姐房门打开了!”
主屋的门打开,姜枫娘爹披着衣服出来:“大晚上的别胡说!”
男仆役战战兢兢:“真、真没胡说,我们还听到了有人在里面唱戏。”
“好了!”姜爹打断他,“明天去请仙人来就是。”
他说完转身往屋内走,姜枫娘眼神忧郁地望向西厢房,也转身回屋。
姜枫小声说:“娘爹一定以为我在火灾中枉死,不知她们会不会后悔。”
姬豪尔懒得理她,只“嘘”了一声。
很快,姜枫娘爹走上三楼卧室,她们的声音清晰传到了屋顶上的两人耳中。
“老爷,不会真是枫儿回来了吧?”
“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事,公家还不许我们去认尸,枫儿在那烟熏火燎的大宅子待着,一定很害怕。”
姜枫眼角渗出泪花,她抬起袖子擦了擦。
“是啊,要是公家知道我们送女儿去阴婚,才闹起的这档子事儿,那可真要了命了。”
姜爹安慰道:“没事儿,这种事只是不摆在明面儿上,公家都有人这样做。
这个年代女人少,又不能纳妾,只能用这种方法延续香火,公家心里头都明白。”
姜枫的眼泪在刺骨寒风中吹成了冰碴儿。
她尴尬地偷瞄姬豪尔,姬豪尔只是安静倾听下方的谈话,并不在意个中细节。
姜爹继续说:“反正钱到了我们手里,李家也要不回去了。等仙人为枫儿超度后,咱们就为儿子挑个贤惠的媳妇儿。”
姜枫娘叹了口气:“我心里总有个大石头,赶紧为咱继业把婚事定下来,想来就不会有事了。”
姜爹捋着看起来就很臭的胡须说:“现在我大哥二哥都死了,想来不多时,姜家其余人就要上山来做客。
夫人,我们的好日子到了。从今往后,我是姜家唯一的大家长,如今女儿也死......”
叩叩叩,楼下房门突然敲响,一个仆役上来说:“老爷夫人,公子睡不着,想跟你们一起。”
姜继业哭哭啼啼上楼了。
他缩进母亲怀里:“嘤嘤嘤,我害怕,姐姐的房门开着,我害怕。”
姜爹拍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别跟你姐姐似的,出点什么事儿就哭。”
姜枫娘拍了丈夫一下:“都什么时候了。”
姜爹笑呵呵地为男儿擦去眼泪:“爹是说,你姐姐出事了,我跟你娘,还有整个姜家,就指着你,别怕啊。”
仆役端上来几盘汤圆:“吃点夜宵吧。”
姜枫娘牵着男儿的手坐到桌前:“吃吧,今晚就跟爹娘一起睡。”
“我也饿了,”姜爹像个没事人坐到桌前,“来,继业,看我们谁吃得快!”
十二岁的姜继业吸溜大鼻涕,大口往嘴里送着汤圆。
姜枫娘不时为男儿擦嘴巴,满眼慈爱:“慢点儿。”
继业边吃边说话,嘴里的东西喷得到处都是。
母父俩浑然不觉,反倒说:“瞧瞧咱儿子,多棒,这才是不拘小节的男子汉呢。”
继业吃下最后一口,抱着肚子道:“嘿嘿,我又不用像姐姐那样讨好别人,等着别的女人讨好我就行啦。”
灯很快熄了。
......
屋顶上,姬豪尔问:“人中黄可以取了吗?”
姜枫如梦初醒:“哦哦哦......人中黄,去弄人中黄。”
她跳到旱厕边上时还绊了一跤,也不知是为什么。
姬豪尔离旱厕十米远,听着姜枫把早就准备好的竹筒扔进旱厕中,扑通一声。
姜枫的声音远远传来:“别看这个恶心,三天后我们再来取,再暴晒七天,上面刮下的粉末就能入药了。
我娘爹曾经教我,世间一切都是阴阳相生,蠹物能成药,同样,药给的剂量大了,也能成蠹。
小时候娘对我也很好的,弟弟只是年纪太小了,我才要让着他。赶尸还是我娘亲自教我的呢......”
再密集的话,也无法掩盖她的焦虑,但她还是要说。
好像解释越多,越能让自己信服。
很多女人都是这样长大,姜枫安慰自己,没必要这么敏感,没必要落个不孝顺的罪名。
她们这种人都一样,要时刻欺骗自己,才能没心没肺地活着。
就像赶尸,分明是姜枫小时候偷看到的,因此被爹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这屋子里最老一辈的仆役谁不知道这事儿?
姜爹口口声声说,她是祸害,被她偷学了去,以后姜家的祖传就要落到别家了。
无论姜枫怎么保证,孝棍还是落在她身上。
姜爹有理有据:女儿终究要嫁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难道不会让别家偷学了去?
后来姜枫大病一场,醒来只能装作烧坏了脑子,忘记了学到的知识,这才安全长到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