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年幼的莱安明白了一件事情——
真心瞬息万变。
成年人的生活总要继续过下去。
当威廉带着那个女人回到家里时,莱安开始感到了不安。
但他的爸爸脸上开始出现了更多的笑容。
莱安安慰自己,那也很不错,最起码爸爸开心了起来。
爸爸开心,就好了。
——————
后来,他们结婚了。
那个女人住进了他妈妈曾经居住的屋子,取代了妈妈的一切。
她很不喜欢莱安,她希望威廉可以把莱安送走,送到孤儿院或者别的什么寄宿学校。
可是看着那双与前任妻子酷似的眼睛,威廉总是无法做出那样的决定。
威廉开始逃避莱安,他每次看到莱安的眼睛总会想起与简的相处。
总会想起他们初遇时,她那帅气的身手和温柔的语气。
可他不想再想起简了,他已经拥有了新的生活。
威廉开始躲避莱安,这给了他的新妻子很大的机会,她总是喜欢指使莱安,她也总是很喜欢打骂莱安。
莱安跟威廉提起过,可威廉从来都是默不作声,他让莱安忍一忍。
威廉说:“莱安,我好不容易拥有了新的家庭,拜托,别惹你妈妈生气。”
尚且年幼的莱安想反驳,他从来没有惹过妈妈生气,那个女人也不是他的妈妈。
可看着父亲的愁容,他还是沉默了。
他很清楚——
爸爸,已经不想再回忆起他的妈妈了……
——————
后来,那个女人怀孕了。
她看四月就更不顺眼了,即便四月每天都乖乖地待在莱安的房间里不吵不闹,可她还是几乎每天都要闯进莱安的房间踹几脚它解解气。
那次,她拿出教鞭想要抽打莱安的时候,四月如往常一样扑了上来护住了莱安。
面对莱安,她还会担心闹出人命,总会留着手,让莱安没必要去找威廉告状。
可面对四月,不过是一只老狗而已。
她毫不留手,四月每次都被打的遍体鳞伤。
——————
那天晚上,莱安的眼泪大串大串地流在四月的毛发上。
简养出来的四月,毛发顺滑发亮,可如今——
莱安抱着四月,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肋骨。
当然,莱安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早已被磋磨成皮包骨头了。
莱安趴在床边,一双手颤抖着抚摸着四月的脑袋。
他拿着药水,一点点给四月涂抹着伤口,莱安知道,这药抹上去很痛——
可四月一声不吭,它只是探着毛茸茸的脑袋,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舔舐着莱安手上的伤口。
莱安的眼眶通红,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四月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妈妈留给他的唯一的家人了。
爸爸他,已经不愿意是他们的家人了。
莱安把满是泪痕的脸颊埋进了四月的脖颈里,哽咽开口。
他呢喃道:“四月,我只有你了。”
拜托,不要离开他。
寂静的深夜。
莱安抱着四月躺在床上,被那个女人抽出血痕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不过这对于莱安来说,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他已经不会再因为疼痛哭泣了。
简临走前的几句话再次回荡在莱安的脑海里。
“莱安,妈妈会永远陪着你。”
“莱安,我的小国王——”
已经很久没人叫他小国王了。
妈妈骗人……
她明明早就不在了……
——————
1989年,莱安十岁。
四月已经十四岁,它的年纪很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差。
威廉的新妻子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那个女人看莱安和四月越来越不顺眼。
直到那次,她闯进莱安的房间,看到了那张全家福,她皱起眉头,一把拿了下来,顺手就要扔到窗外。
在房间里小憩的四月瞬间警觉起来,它拖着年迈的身躯,跳到了那女人的面前,敏捷地把相框叼在了嘴里。
它就地卧倒,将小小的相框护在了身下。
它知道,那是小主人最爱的东西,照片上面是他们一家人。
那女人气坏了,伸手就打了四月几巴掌,四月也不躲,执拗地护着身下的相框。
女人生气地跑到楼下,拿起了教鞭,回到房间冲着四月就是死命地抽打。
很疼——
可四月看着那女人高挺着的肚子,还是没有反抗,它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前肢里,不让相框漏出任何一角。
它很清楚,莱安每天都要看着这相框笑一笑的,它不能让这个相框被破坏。
四月答应过简,要让莱安每天开心的……
它没做到,莱安现在已经很少会笑了,这个相框它总要护住的,不然四月就太差劲了……
简一定会戳着它的脑袋,罚它不准吃第二盘肉肉的……
好疼啊……
四月慢慢闭上了不再清亮的眼睛——
四月忘了……
简已经不在了……
早就没人会给它加第二盘肉肉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人打累了,拿着教鞭走出了房间。
莱安回到家里推开房门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全身血痕的四月。
莱安立刻冲到四月身边,呼喊着它的名字。
他发了疯的祈祷着,四月还能回应它……
四月的毛发已经尽数被血迹染成了红色,刺眼的颜色让莱安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起妈妈中枪时的样子。
数不尽的泪珠从莱安的眼里滑下,他颤抖着手,想抱起四月。
四月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它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的脑袋,露出了身体下方的相框。
它用尽力气抬起头,看向了莱安,像是在说——
莱安,四月是不是很厉害……
四月保护了照片……
莱安瞬间就猜到了一切,他哽咽出声——
“傻子,照片没有你重要的……”
他吃力地想要抱起来四月,可四月对于一个十岁的营养不良的孩子来说太过沉重,莱安一时之间抱不起来它。
莱安抹了把眼泪,哭着去敲他父亲的房门。
“爸爸,求求你,救救四月!”
“救救它!”
房间内没有丝毫动静,只传来那个女人的几句咒骂。
莱安知道,他父亲再一次选择了逃避与沉默。
——————
想到这里的莱安,被突然飞来的毽子砸中了脑袋。
想到一半的回忆被迫中断。
莱安垂下眸子,捡起毽子,扔回了草地上的学生手里。
——————
他叫莱安,
莱安·史密斯(ryan smith)
他拥有着幸福的家庭——
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