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深知恶夫的凶名,他有这一问,显然是对郡守冭玹起了杀心。
有位老汉儿站了出来,双目扫了眼被绑在筏子上的少女,眼底尽是心碎之色,“不瞒太尉大人说,小老儿的闺女就在那筏子上。”
“为父者,岂能看着孩子白白送命?”
“可是,郡守和诸位大人们日夜操劳,我们都看在眼里.....祈神..也只是走投无路了。”
老汉潸然泪下,死气沉沉的声音满是心碎,“孩儿她娘死的早,我一个黑拉扯大喽,怎么能舍得她就这么死了?”
“郡守说试试祭祀,瞧瞧能不能退了水,选中了咱闺女也是她的命,能换来千家万家....死...也算值!”
老汉儿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恶夫却听明白了,他又问:“那他平日可有不法事,亦或是徇私舞弊?”
“没有!”
百姓们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倒是让恶夫更加惊讶,下意识扫了眼脸色苍白的冭玹。
“既然如此,他所行之事不仅无效,也只会害了这些孩子和少女的命啊!!”恶夫的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太尉大人!”这时一位身穿带泥官袍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等当初也曾极力反对过,甚至是痛斥郡守大人,可看着百姓们流离失所,无数人....死...唉!”
这官袍中年男子胡子拉碴的坚毅面容上满是哀伤,泪水打湿了眼眶,“我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恶夫一阵默然,眼下无论是百姓亦或是同僚,皆在为冭玹说话,可见其为官应当是个办事的好官。
“终究还是愚昧啊....教育普及势在必行!”
这个时代实在是太过于落后,天灾大水当前,他们走投无路竟寄托希望于鬼神,甚至甘愿送出女儿孩子献祭。
这让恶夫十分动容,他深知改变这种迷信思想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
“诸位,听我一言。”恶夫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灾无情,但人祸更甚。大王和朝廷没有坐视你们陷于水火之中,而你们也不能让愚昧蒙蔽了双眼。”
他转身面向那位官袍中年男子,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我理解你的无奈,但作为官员,理应引导安抚为主,而不是任由他们陷入迷信的深渊。”
恶夫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那位老汉儿身上,他缓缓说道:“老汉儿,我知道你心痛,也理解您的大义,但你的女儿,还有其他孩子们的生命同样宝贵。”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力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当中。
恶夫威严满满的眼神落在了冭玹身上,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人。
说他不行吧,偏偏人人都站出来为他求情!
说他行,却为了子虚乌有事不惜害了孩子和少女性命。
思虑了许久,恶夫才缓缓开口道:“冭玹,今日本太尉到底该不该杀你?亏了你还未铸成大错,不然现在你已经是具无头尸身,连坐宗亲好友。”
冭玹身躯一颤,心头顿时弥漫鬼门关走一遭的大恐惧,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为一方之官,治一方之民,灾非我愿,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往日繁华沦为汪洋....我心更是难安。”
“我死后,陇西郡交于你,务必要撑到赈灾使者来到....”
“若是今日之祭祀无法平水灾,我冭玹当以身投河.....以身平大水,身沉心不改。”冭玹的副手,郡丞菱甄不忍恶夫误会冭玹,将昨夜冭玹的托孤之言全盘托出。
菱甄有些哽咽,双膝一弯跪倒在地,高呼道:“太尉,还请饶恕郡守,献祭缘由只有我等六人知晓,您不知我等苦衷,若是有路可走,谁愿白白害了孩子们的性命?”
“还请太尉饶恕郡守!”
在场陇西官员皆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虽然冭玹等知情人并没有解释过,可他们知道冭玹的平日行事,是个办事的好官,自然不忍他就此被恶夫杀了。
恶夫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刀已出鞘,功是功,过是过,本太尉的刀不饮血岂能白刃而归?”
张二河闻言直接将他佩刀送上,恶夫转手将长刀出鞘。
所有人神色大变,就连百姓们也纷纷跪倒在地,“太尉,求您了太尉,放过郡守大人吧。”
眼前的场面让恶夫有些哭笑不得,怎得反倒显得他像是个坏人?
“哈哈哈....”
恶夫眼神落在冭玹身上,沉声问道:“说吧,是谁告诉你祭祀所谓河伯就能平了大水,你又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将事情原委尽数讲来。”
冭玹闻言一愣,“这...是那几位术士找到我,且为我表演了一番避水取物等手段,我这才相信。”
“至于代价,他们要五十顷良田,三座大宅...”
恶夫听见这话,满是杀机的眼神顿时看向那几位术士巫师,犹如凶狼烈虎般的眼神吓得这几个人瑟瑟发抖。
“这不是活脱脱的骗子吗?”
恶夫心头瞬间将几人定位为骗子,对几人那避水的手段更是一点兴趣都没。
\"来来来,你们几人过来!\"恶夫招了招手,那模样就跟招呼狗子似的。
几人看着他手中明晃晃的战刀有些瑟瑟发抖,你推我搡谁也不敢迈步先走。
“再不过来,老子就过去砍了你们!”恶夫一声暴喝。
闻听此言,这几位术士巫师赶忙迈动步伐跑到恶夫面前站定,看着他手中的战刀直咽口水。
“冭玹!”
恶夫手指摩挲着锋利的刀刃,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你蠢是蠢了点,但念在平日无错,加之百姓与各位官员为你求情,今日又没真铸下大错,本太尉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跪倒在地的官员和百姓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但是!”
恶夫话音一转,声音清冷道:“可本太尉的刀都出鞘了,岂能不饮血就归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