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凉十六城时,百里沐笙并没有同百里赫泽直接回北溪,而是去了东洲京城。
陌离被安置在荣亲王府邸,百里沐笙到时,正见陌离忧心忡忡的等在门口。
她一见到百里沐笙就神色一喜,连忙跑出来,“阿笙,你怎么来了?”说完又往她身后看了看,眸中的喜色淡了一些。
“来看看你。”百里沐笙上下打量她,见她气色和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松了口气,“你伤势如何了?”
“好的差不多了。”陌离笑着回,目光又看向街道远处。
见没有其他人,眸中多了些失望,随后拉着百里沐笙进府。
百里沐笙一路上打量府中的景色,府中繁华的倒是堪比北溪的荣亲王府。
到了陌离院中,二人在院中坐下。
陌离给百里沐笙倒了水,才问起此次去西凉十六城的事情。
百里沐笙一五一十都说了。
陌离听见东方九死的时候,浑身一颤,手中的杯子被碰倒,连忙起身拍了拍被水沾湿的衣袖。
“他的尸体呢?”她面色淡淡的询问。
“被暗嵬营带走了。”百里沐笙一眼不眨盯着她,见她拍衣裳的手顿住,整个人愣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陌离此刻觉得浑身有些无力,好半天又才坐回去,觉得心里堵的慌,一连倒了好几杯水喝。
“你们……吵架了?”百里沐笙见陌离脸色逐渐发白,握着杯子的手也止不住轻颤,试探询问。
好一会儿后陌离才摇了摇头,“没有吵架。从我醒来后的这十多天,他一句话也没同我说过。”
一句话都没说?
百里沐笙有些讶异。
东方九那般轻易赌命,又没有任何反抗,似乎本就是他自己想死,寻了个时机。
她来东洲前,还以为是陌离又说了什么伤害东方九的话,不曾想却是一句话没说。
“我昨日只是告诉他,我想回北溪。”陌离抬头,酸涩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大片花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将那褪色的同心结当着我的面烧了,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他……”百里沐笙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东方九当初能寻秘法,十年间数次施展轮回之法想要复活施夷和陌离。
倘若不是爱之深,执念太深,恐怕难以做到如此。
只是陌离那日在北溪皇陵说的话,恐怕彻底让东方九,让他死了心。
“老姐姐,你们之间的过去,可以同我说说吗?”百里沐笙见陌离眼角有泪滑下,有些心疼她,犹豫好半天才问出口。
陌离沉吟片刻,垂眸看着手中握着的杯子,将她和东方九的过去娓娓道来。
百里沐笙听完后心里五味杂陈,还有些唏嘘,叹了口气,伸手搭在陌离肩上拍了拍。
“阿笙,你说我是不是,挺无耻的。”
陌离红着眼眶偏头看着她,睁大眼睛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滑出来,抿唇满是委屈。
“你只是顺心而为,哪有无耻一说。”
百里沐笙心里一酸,起身走到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异世而来,占了施夷的身体,偷了她的身份,还借她之名,哄骗东方九成亲。”
陌离抱着百里沐笙的腰,脸埋在她衣裳上,小声愧疚的哽咽。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如此贪心的。当初若不是我骗了他,他不会寻秘法,不会困我十年轮回,也不会给你母亲带去麻烦……”
“当初你也是想救施夷,这一切都是天意,你不必愧疚。”
百里沐笙眼眶有些酸,伸手抚摸陌离的头,“你异世而来,毫无依仗,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无可厚非。”
陌离曾经也是如此想的。
她想既来之,则安之。
万事顺从本心。
可她本事太小,在这个乱世里,既不能护佑自身,也救不了别人。
就连想掌控自己的命运,都显得那般力不从心。
“你就没有想过,东方九心里在乎的人,一直都是你吗?”
百里沐笙感受到自己腹上的衣衫被泪水浸湿一片,垂眸看着默默流泪的陌离。
“他在乎的人是施夷,不是我。”陌离摇了摇头,“否则当初慕容齐杀了我之后,他不会苦心十年,想要复活施夷。”
百里沐笙叹了口气。
这恐怕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倘若真是想复活施夷,早在军营知道施夷是陌离的时候,就不会还要护送她回北溪。
不会这么多年,把陌离魂识困在轮回,五次让她与人共生。
而会想方设法去找云星辰,去找灵山所在之处,而不是独自一人,修习十年秘法。
“你亲口问过他吗?他到底爱的是施夷还是你?”百里沐笙狐疑发问。
“没有。”陌离又摇了摇头,“我胆小,不敢问。”
她怕东方九告诉她,他十年风餐露宿,天下奔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施夷。
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更怕东方九满眼嫌恶,厉声质问她,为何要偷走施夷的身份,骂她丧心病狂,骂她狼心狗肺,骂她不要脸。
“你在北溪皇陵说的话,恐怕伤他很深,他才会答应无迹去灵山。”百里沐笙叹了口气,“这次,才会在西凉十六城赌命。”
陌离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北溪皇陵为何要骗东方九。
是怕他再大动干戈,失了理智。
还是怕他复活施夷后,自己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一次被困在轮回,只剩残魂。
“倘若你不想呆在东洲,就和我回北溪吧。”
陌离听见这话松开百里沐笙,垂眸又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他真的死了吗?”
“嗯。”百里沐笙有些于心不忍,沉吟片刻,“东方言锡说,他当时确实已经气绝了。”
陌离点了点头,眯着酸涩的双眼扫了一圈院中的花草,“那过几日,我随你回北溪吧。”
百里沐笙在夷亲王住下。
每日除了三餐之外,陌离就是拿了红绳编同心结,编了一个又一个,一言不发。
随后将编好的同心结挂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又剪了许多红色窗花贴上。
百里沐笙看着房中一片的红,没有觉得喜庆,反而有些悲伤诡异的阴冷,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这是当初我们大婚的房间。”陌离看着屋中的一片红,想起了当初满王府的红灯笼,红对联和红绸。
那祝福的欢声笑语。
那挑落在地的红盖头。
那甜的醉人的合卺酒。
那燃了整夜,都没有燃尽的大红喜烛。
“阿笙,我们今日就回北溪吧。”陌离转身看着她,“坐马车回去好不好?我想一路看看风景。”
“好。”百里沐笙笑着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