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时移世易。
陆灏虽心有‘雄心壮志’,但还是架不住年岁渐大,也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当初,他的生母位分不高,生下他后不久,便就离世了。
那时陆灏尚且年幼,又无人庇护,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辛。
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还会被人欺负。
因着这个原因,陆灏的身体一向就不是十分健康。
但如今随着年岁渐大,很多当年埋下的‘病症’,也都逐渐表现了出来。
身体的‘颓败’,倒是加重了他内心的扭曲。
陆灏渐渐开始疑神疑鬼起来,甚至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
但凡朝堂上有质疑他的声音出现,轻则罢官免职,重则家破人亡。
那瞧着,确实是有几分昏君的架势。
以至于朝堂上被搞得一片乌烟瘴气,众位大臣也是苦不堪言。
而真要说起来,陆灏最想针对的,其实还是楼家。
只是有陆淮渊的提醒,楼湛十分有眼力劲地在陆灏发难之前,先一步退出了权力的中心。
他带着一家老小,准备暂时的归隐田园。
可陆灏对此依旧觉得不放心,甚至还派了人手,在半路上截杀楼家人。
不过有楼舒阳带人在暗中保护,再加上楚临砚从中周旋,倒是成功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陆灏见目的‘已达成’,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但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他倒是开始更加地亲近倚重身边的内侍。
陆灏还破例允许,宦官可以参与到朝堂政务中来。
其能管辖的范围,更是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平民百姓,统统都囊括在其中。
对此,朝堂上传出不少的反对之声。
只是到最后,这些都被陆灏给杀没了。
不过厌恶弹劾他们的人越多,陆灏用着他们倒是越放心。
而作为陛下的‘心腹’之一,身为掌印太监的楚临砚,连各位朝廷重臣、皇子公主见了,都要以礼相待。
那看着,确实是颇有几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意味。
可这些年来,他与陆淮渊之间的联系,倒是也从未断过。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其实就是陆淮渊的人,是对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只是他们将这份关系藏得很深,以至于到现在,还未曾有人察觉到。
更有甚者,还有人偷偷在骂楚临砚狼心狗肺、背叛旧主。
而这倒是也让陆灏,对楚临砚又多了几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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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皇宫中。
一道身影穿过无人的小道,脚步匆匆地往东宫赶去。
他潜入进去时,并未遇见守卫。
而他轻车熟路地绕过正厅,便溜到了寝殿附近。
来人落到窗外,本想翻窗而入,结果抬头就看见了正站在窗户内侧的人。
楚临砚被吓了一跳,连脚步都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只是他反应过来后,微微蹙了蹙眉,语气略有些不满。
“殿下怎么在此处站着?”楚临砚说着,并未停留,而是直接翻进了房中。
他站稳身体后,看着陆淮渊,紧接着又道:“这窗边风大,殿下衣着单薄,那万一要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楚临砚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随即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陆淮渊身上。
陆淮渊并未责怪他这有些僭越的行为,转而是出声辩解道:“你多虑了,孤的身子还没那么弱。”
他这般说着,却又是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那上面残留的温度,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感觉暖洋洋的。
楚临砚没有反驳他这明显言行不一的行为,反倒是挑了挑眉。
他说:“那既是如此,以后不如让奴才,亲自来伺候殿下喝药?”
陆淮渊:“.........”
不就是他那次偷偷把药倒掉时,被对方抓了个正着吗?
用得着,总是提起那事吗?
这人真烦。
陆淮渊这么想着,不由得瞪了面前之人一眼。
“楚临砚,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
闻言,楚临砚歪头笑了笑,语气倒很是自豪。
“嗯,是殿下宠的。”
看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还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陆淮渊磨了磨牙,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是嘛,可把你厉害坏了。”
“所以这以后,你是不是还打算以下犯上呢?”
他语气随意,似是随口说出的玩笑。
倒是楚临砚,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都僵了一瞬。
不过他一向习惯于伪装自己,便也只是在下一刻,就又换上了那副乖巧的模样。
楚临砚:“殿下可莫要说笑了,奴才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您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却在陆淮渊收回手的时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淮渊挑了挑眉,倒也没有要制止对方这般‘大逆不道’的行径的意思。
其实,刚才他一直盯着楚临砚,并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那抹紧张。
只是这两年来,两人在深夜里也经常见面,连关系都亲密了不少。
可相较于他,楚临砚似乎更加拘谨,所以两人才迟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因此,对于楚临砚会有那样的情绪,他倒也没有觉得奇怪。
但此时的陆淮渊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跟楚临砚心里想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以至于后来,陆淮渊每每回忆起这些,都气得想骂人。
不过,这倒也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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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临砚十四岁时,来到东宫。
现在四年的时间过去,他整个人都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他的个头,蹿得飞快,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萝卜头了。
而如今这一身玄色衣袍穿在身上,不说话时,更是显得有几分冷漠无情。
不过在陆淮渊面前,楚临砚倒始终是那般乖巧顺从的模样。
他微垂着脑袋,不断摩挲着陆淮渊的手指,瞧着心情似乎还不错。
陆淮渊抬眸看着他,倒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反而是问道:“你这几天都没在宫里?”
“嗯。”楚临砚轻轻应了声,接着说道:“替陛下去办了件小事。”
“小事?”陆淮渊眯了眯眼,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那到底是多小的事,都能让你把自己给弄伤了?”
若不是他早就闻到了对方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只怕还真就要信了这话了。
楚临砚也没想到,自己受伤这事,会被陆淮渊给看出来,动作不免有一瞬间的顿住。
可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倒也没有撒谎。
毕竟陆灏这次的吩咐,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急着回京,才一时大意让自己受了伤。
而关于他急着赶回来的具体原因,此时却是很明显不方便与陆淮渊明说的。
所以楚临砚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见他不说话,陆淮渊不免轻轻叹了口气。
他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转而偏头看向窗外,也未再言语。
楚临砚手中一空,只觉得心中也是骤然一空。
他抬头看向陆淮渊,不由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眼神有瞬间的阴鸷。
而下一刻,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又变回了那副乖巧无辜的样子。
楚临砚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揽住了陆淮渊的腰,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
他轻声道:“殿下,您生气了?”
不等陆淮渊开口,就听他又说:“奴才其实并不是有意瞒着您的,只是不想让您为奴才担心。”
“奴才是殿下的人,也想为殿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楚临砚:“所以殿下,这次就不要生奴才的气了,好吗?”
陆淮渊垂下眼眸,随即却是转过了身。
“抱歉,阿砚,是孤不该同你置气的。”
他伸手揉了揉楚临砚的脑袋,转而问道:“受的伤,还疼吗?”
楚临砚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
“疼。”他说:“殿下,可疼了呢。”
陆淮渊手指一紧,连忙说道:“伤在哪了?孤再让薛神医给你看看。”
他说着想将人推开,而楚临砚反倒是顺势把人抱进了怀里。
“不用请薛神医,殿下让奴才抱一会就好。”
陆淮渊明显不赞同他的话:“这不是小事,阿砚,你别胡闹。”
“不是胡闹。”
楚临砚顿了顿,声音有些轻:“殿下,奴才只是有些累。”
陆淮渊:“你........”
他抿了抿唇,已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陆淮渊在用神力确认过楚临砚的身体确实没有问题后,也就随他去了。
其实不管前世今生,楚临砚能在陆灏身边,将其哄得团团转,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他天生七窍玲珑心,那也是需要时刻提心吊胆的。
更何况,这一世,楚临砚又是在他身边待过的。
所以对方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这其中的艰难,那可不是一两句话能概括的。
这么想着,陆淮渊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之人的脑袋,但并未再开口。
而楚临砚就这么抱着陆淮渊,倒是难得觉着有些安心。
可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殿下,听说您要娶太子妃了,是真的吗?”
闻言,陆淮渊神情一顿。
他倒是没想到这事已经传进了楚临砚的耳中,索性开口否认道:“假的。”
“这不过是我们那陛下,闲着没事想给孤添堵罢了。”
陆淮渊冷冷地笑了笑,继续道:“只可惜,孤现在已经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了。”
自楼家的人离开后,陆灏关注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对方不可能会允许他继承皇位,而陆灏还需要培养一位满意的继承人,也需要找机会彻底废掉他这枚棋子。
至于所谓的太子妃一事,不过是对方想要斩断他获得其他助力的可能罢了。
不过陆灏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在这场棋局里,他早就从执棋人,变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而在不久的将来,他马上也会变为一枚废棋。
楚临砚不知陆淮渊心中所想,但从刚才的话中,也能将事情的缘由,猜出个大概。
他微微垂下眼眸,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楚临砚:“殿下放心,这件事,奴才定会帮您妥善解决的。”
他只说是‘解决’,但至于是解决人,还是解决事,那就不一定了。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黑化值+13,当前黑化值77,请任务者尽快降低黑化值!】
系统的播报声骤然响起,陆淮渊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那该说不说,这几年,楚临砚的黑化值倒是长得飞起。
不过陆淮渊,倒是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他道:“阿砚,你........”
“殿下不必忧心,奴才自有分寸。”楚临砚微微直起身体看向他,打断道。
“有些事,以殿下的身份,不方便去做,可以交给奴才。”
他笑了笑,语气中倒多了几分郑重:“奴才,定会助殿下,得偿所愿的。”
闻言,陆淮渊扯了扯嘴角。
其实他很想说,他并不想当皇帝的。
但见楚临砚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倒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罢了。
一步一步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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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渊还在想什么一步步来,结果楚临砚就直接给他来了个一步到位。
陆灏骤然病重,然后没几天就直接驾崩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尽管有人怀疑这事有蹊跷,可经过多方查证,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意外。
况且这几年来,陆灏身体就一直不好,大病小病的不断。
如今他当年落下的病症,猛然爆发出来,害他殒命,这能让人说什么呢?
说他倒霉吗?
可很明显,是没人敢这么说的。
而且在陆灏这一年的‘暴政’下,各位大臣也是苦不堪言。
现在陆灏驾崩,他们暗地里,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紧咬着死因不放呢?
因此这最终调查的结果,陆灏就是自然死亡。
只是他死的太快,也太突然,什么都没来得及留下。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所以在楚临砚等人的簇拥下,陆淮渊这个太子殿下,就被‘赶鸭子上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