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了，燕离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老老实实去吏部领了差使，原本宗主身边的文书至少也是从事级，比如清风明月都是筑基七八重，都是二等从事，但是燕离却只是一等吏员，跟几年前楚颂授的一等捕头是一个级别。每月基础薪水是三金，比内门弟子多一金，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主要是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了，之前个把月还能跟凌绫偷偷约着在藏书阁见个面，只是不好亲密。
    开始只是跟着别的文书负责抄写，未及一月稍微熟练了一些，便做了陆师的跟班，做些端茶递水的杂务，也能听着陆师处理各种公务，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半个多月便了解了陆师几乎全部的工作，真的都是大事，许多都是当场作出决断，少有考虑到第二天的。晚上还不得休息，有些来不了人当面汇报请示的还有许多文书上报，经过六部递上来都要宗主决断，开始只是负责朗读，陆师有了决断，便由他写下批语盖上大印。
    三月之后，陆师让他将所有送过来的文书分类，涉及到省一级的放在一边，涉及到宗门的放在一边，至于刑律这些又放在一边，让他自己去判断就好，这些东西一般镇守府都有判断，刑部也都复核过的，能到陆师这里的至少也是涉及到金丹境或者主事级以上的，镇守府和刑部都是慎之又慎，一般不会有什么差错，他也就是直接写上照准两字，然后将案子简单说一说，陆师没有什么意见这才拿去盖印。
    夜很深了，燕离疲倦的伸个懒腰，摇头晃脑一阵子，这才将手中一摞文书拿去内间。陆师笑道：“今天倒是很快。”燕离苦笑道：“熟能生巧嘛，其他的没有什么，都是金丹争端，斗殴，违反九阳律法的案子，镇守府或是刑部判决也是符合律法的，只有这洛家之事，因为涉及到了洛师，所以镇守府没有判决，刑部也没有判决，说是请宗主定夺。”
    陆庭风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天赐虽然姓洛，但他是因母亲嫁入洛家这才改姓洛，当年他父母并爷爷奶奶一家十七口被人杀害，刑部查出凶手是来家，他一怒之下杀了来家满门，原本是该关在黑狱之中的，不过那时吕师尚在，准他戴罪立功，这才去了文宁府。现在洛家除了他之外，还有洛云霞这个金丹，洛云霞又在学部，天赐又做了一府镇守，洛家的事，镇守府或是刑部实在是难以决断。这次又是什么事？”
    燕离禀道：“是洛天佐诉洛天佑霸占祖宅，要求洛天佑退出祖宅，并交出家主令牌。”陆师皱着眉，又是世家争权夺利的把戏，别的事他可以不管，完全可以推到长老会裁决，但是洛天赐是他师弟，又涉及到学部，处理不好就会影响到洛天赐，却是不好不管。
    燕离轻声说道：“之前也有世家内部争权夺利的文书到咱们这里，您当时是直接送到了长老会，他们没有拒收，这次若是不送过去，怕是？”见他迟疑，陆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燕离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我刚才在资料里找到了洛家的相关资料。洛家嫡系在洛天佐这一代有兄弟五人，除了洛师之外，都只是筑基境的修为。洛家家主是洛天佐的父亲洛清河，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岁了，按照筑基境一百五十岁的寿限来说，也就是这些年的事情了，按照传统的立嫡不立长的规则来说，家主应该就是这五人之一。洛天佐是洛清河亲子，洛天佑是洛清河三弟洛清凉的嫡子，两人现在都是八十岁左右，应该是很有希望的。”
    陆师嗯了一声说道：“但是天赐是金丹，而且现在已经到了五重，未来到九重怕不是问题，换在别的世家，怎么也是他做家主。”燕离点头说道：“这才是这事最蹊跷的地方，按照道理来说，洛家兄弟应该联手对付洛师才对，怎么就先内讧起来？弟子想了想，是不是有人挑动洛家内讧，先牵连到洛师，再牵扯到咱们？”陆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燕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当年洛师在丹宫被誉为最有希望成就丹宗的，可是突然出了洛家家主与长子夫妇，洛天临被杀一事，洛师一怒暴走，后来去了文宁府蹉跎了六十年。我遇见师祖的时候，常常听他念叨洛师，弟子那时年幼，不懂世情，现在想起来，师祖似乎有很深的愧疚和惋惜？”
    陆师叹口气说道：“吕师虽然没有对我和明城说过，但是我能感到他是十分痛心的，天赐比我小了二十岁，资质才华远在我和明城之上。”燕离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这是您的软肋。”看陆师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我都看得出来，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洛家对您来说实在是不得不管。如果您管的话，那么之前那些世家的杂事您为什么不管？是因为洛师是您师弟么？那您就失了公心。如果不管，他们就会挑拨说，您连自己最亲的师弟都不管，如此冷漠，这些跟着您的人，到时您又怎么会管呢？”
    陆师笑道：“不止呢，如果我管了，今后这些世家之中的这些杂事就全部会送到我这里来。”燕离点点头说道：“不错，他们这是阳谋，用这事来牵扯您大量的精力，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事一旦您插手了，怎么都能找到不合理的地方，您的威信一定会有所降低。”
    梁晨赞许的看着坐在轮椅之上的楚颂，能利用世家之中这些涉及到传承的事情来对付六部派，也只有世家之人能够想得出来，抚掌笑道：“这是开始和燕离比拼智力了么？可你之前拼了性命替他挡这一掌做什么？那一掌不是先擦着燕离泄了几分力道，可就能要了你的性命啊。”楚颂笑道：“我与燕离比起梁师兄和李茂元感情要深厚许多，他们仅仅只是对手，而我和燕离既是对手还是兄弟。我相信梁师兄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一定会扑上去，又何况是我。比试归比试，同门却也是真的啊，梁师兄前几日给我传信说的极是，没有对手的日子是寂寞的啊，若没有李茂元，梁师兄就没有今天。如今我在暗，他在明，若是还不能胜他一局，我也就太差了吧。”梁晨抚须大笑：“好，你这么想，这么做，为师很是欣慰。但是何以断定宗主就一定会把这件事交给燕离去处理？”
    楚颂微微一笑：“因为宗主别无选择，宗主不能亲自处理洛家的事情，否则以后就陷入到世家争嫡的漩涡中去。以前洛天赐叛了九阳宗，洛家毫无价值，宗主跟世家毫无瓜葛，所有争端大可推到咱们这里，但现在洛天赐立下大功归来，洛家的事，宗主就不能不管，他只能派人去解决洛家的争端，不拿到台面上来说。燕离虽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但是洛天赐是燕离的启蒙老师，跟燕离还更亲一些。同时燕离和洛云霞的弟子也有暧昧，实在是唯一的人选。”
    梁晨笑道：“你这么一说，那确实也是。你若是燕离，你会怎么做？”楚颂努努嘴：“全力支持洛天佑。但是燕离绝对不会，他虽然是百花宗小宗主，但是从未在豪门生活过一天，他自己也是孤子，百花宗诸人别无选择，所以根本不了解豪门内部的争端。他若是选择，应该会选择洛天佐，因为洛天佐是家主洛清河的嫡子，年纪也要大一些，甚至性子也要平缓一些。”
    洛家其实不能算是什么世家，虽然在留县发展了五百年，筑基也不在少数，但是直到七十年前才出了第一个金丹洛天赐，现在洛家有两个金丹，修为地位都还不低，洛家现在有丁五千多口，其中筑基有五十余人。
    留县位于河东省安耀府，洛家镇紧挨着洛河，乃是安耀府第一大姓。燕离啧啧称奇，好奇的问道：“从这个牌坊后面这一片黑压压的房子只算一户？”洛云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少见多怪，洛家嫡系就有三百余丁，加上家人仆役，也有一千多人，这点规模实在算不了啥。她是被燕离死皮赖脸哀求过来的，原本就是她家的事，她再不情愿，再恨洛家也不能不管，只好半推半就跟着燕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