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被称为小顺的士兵带着哭腔。
他是十四岁那年来的军中。
刚来的时候,因为瘦的像一只皮猴,所以将军总是格外的照顾他。
又因为他在军中年龄最小。
所以所有人都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
每次都让他跟在老兵的后面。
将军害怕他上战场出事,总是一遍遍的教他怎么保命。
为了锻炼他的反应,愣是让一队的士兵陪着他练习。
他刚来的时候,很想家。
每次那个时候,他都会到东周最高的山峰,去眺望自己的家乡,想要在那个地方寻找到一点家乡的温暖。
每次都是将军找到他,陪着他喝酒,聊天,说话。
有一次大战。
他被尸体埋在最下面。
是将军一个人一个人翻找,才找到的他。
……
可以说没有将军,就没有现在的他。
可是现在,将军死了。
将军从来都对他说。
“还能表现的更好一点,加油。”
可是今天。
将军跟他说。
“做……的……不……错。”
他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听将军夸他。
也是最后一次听将军夸他。
段易秋牵强的想要扬起嘴角,但是敌人并没有给他机会。
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
段易秋踉跄的跪在地上。
“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东周……的……勇……”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仅存的凭借着那一口力气支撑的两人。
也都在这句话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一半人的牺牲,换几万人的存活,划算了。
他们尽力了。
剩下的那一架,就交给王爷和世子了。
“辽东你们爷爷不怕你们……”
夜晚的风,凉的刺骨。
但是整个东周勇士的血都是温热的。
他们都是勇士,战至最后一个人也没有投降。
小顺闭上眼的那一刻。
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中,满是绚烂的烟花。
那是他第一次在城中看到烟花。
他从小到大就看到过两次。
上一次和这一次。
烟花真美啊。
他还看到了将军,看到刚刚跟着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们此时正端着一碗酒。
高兴的递到他的面前。
“小顺啊,你可以喝酒了,你是大英雄了。”
他还看到了父亲。
父亲满是褶皱的脸上。
露出大大的笑容。
“没给咱们木匠丢人。”
天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他要跟着哥哥们喝酒去啦。
……
寂静的营帐里,是绷紧的心弦。
沙漏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慢的多。
裴知同已经第十次看向了沙漏了。
“什么时辰了?”
“才刚刚丑时。”
“我好像听到了厮杀之声。”
裴知同叹了口气,再次站了起来。
不行,他还要去城楼看看。
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掀开营帐的那一刻。
有小兵小跑着过来。
“王爷,世子他们回来了。”
听到这话,裴知同心中悄无声息的舒了一口气。
他往前走了两步。
神色一下沉郁下来。
一百匹马一匹都没有少。
可是只有一小半的马匹上坐着人。
沉默,在小小的军营中蔓延。
“我……没能带回来他们。”
“敌军,包围了弓弩的存放地,我们……不敢回头营救。”
裴琰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逃兵。
他从来没有在战场上丢下过自己的同伴。
可是这一次,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人围剿。
他在马背上不止一次的想要打马返回。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已经搭了一个将领在那里,就不能再搭上一个。
裴知同看着自己儿子仿佛丢了半个魂的状态。
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战争,从来都会有牺牲的。”
裴琰之被拍的一震。
他自然知道战争会有牺牲。
当年这个战场上夺去了太多人的生命,裴家一脉,老老少少,都死在这里。
所以他开始拼命的学习打仗。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做的不错了。
他以为从此,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是今天,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永远这种说法。
裴知同看向他。
“如果一部分人的牺牲能换来更多的人活命的机会,我想这是东周每位勇士都愿意的事情。”
“可我不知道,有没有换来。”
“我只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士兵包围了段将军等人,我只看到了一盏又一盏亮起来的帐篷,那么多的大军,他们只有五十人,就算能抵挡,又能抵挡多久了?南国没有人懂机甲之术,从钱家被灭开始,就再也不知道如何构造,只有一个新兵,都叫他小顺,他曾经跟着他那个木匠父亲学过一点。”
可是这种弩弓,非暴力可以完全破坏的。
必须要拆卸一点,再用暴力破坏。
以防止他们继续使用。
想要在那么多的敌人中,争取到毁损两座连弩的时间,可以想象到有多难。
裴琰之不敢保证。
“你要相信咱们的将士。”
“即便是他们没有破坏掉弓弩,他们也会用自己的所有利爪把敌人的身上撕扯出一道伤口来。
你是首领,你不能因为有了牺牲,就崩了心神,你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打起精神来,若是你都这般没有了士气,你希望这些将士怎么办?”
“东周的勇士,从来都不是浪得虚名。”
裴琰之缓了缓心神。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我们这次前去烧毁了对方两个粮仓,第三个粮仓对方的人到的很快,火灭的也很快,第四个粮仓我们还没有来的及,不过以对方大军的人数,这些粮食是不够对方用很久的,所以辽东一定会提前加快攻击的力度。”
“咱们这次守城的难度应该会加大。”
“咱们这次的行动对方下次一定会有所防范,想要再用这种办法破坏弓弩怕是没有机会了。”
“希望这次能有意外发生。”
裴知同拍了拍裴琰之的肩膀。
“战场上有输有赢是常事。
哪里会有常胜将军啊。
这次的牺牲是必然的,你若是不走这一步棋,也会正面对上敌人的弓弩,不过是时间早晚得问题,现在咱们要收拾好心情,备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