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承隐的礼送进宴府的同时,从登州的信来递到了陛下的案头。
或许也不是信。
那是奏报。
来自于登州刺史的奏报。
奏报里,是给宴九辰的另一份“大礼”。
威帝的双眼黏在奏报之上。
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
连手中的杯子都似乎要握不稳了。
威帝自从上次李承隐殿前的那番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龙卫。
但是今日他决定是时候动用了。
自古,忠心都只能给一个人。
他想知道,龙卫的忠心到底是给他,还是给宴九辰。
龙一接到威帝的指令,从不知名处显出身形。
“陛下。”
“朕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这京中悬官司的暗桩,你带着龙卫一一清理干净。”
龙一讶然的抬起了头。
看向了那宝座上一身明黄的男人。
“怎么?听不明白朕的指令?”
“嗯?”
来自天子的威压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
与姜九笙感叹中的慈祥帝王毫不搭边。
魏卫听着上首威帝的怒音。
双腿颤了颤。
他的心跟着这几句话一起起伏。
威帝竟然想要动世子了?
这是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龙一一直是忠诚的守卫。
他们知道忠诚代表着什么。
只是这么多年,他们习惯了听从宴世子的。
但是早在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属于陛下的了。
他们的身心都只能忠于那个男人。
脑海中的纠结并没有盘旋太久。
在威帝的那一声反问中,龙一已经做好了决定。
“是。”
龙一带着龙卫出了宫。
魏卫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珠。
沈卫尚在楼中弹琴,就听到外面刀剑之音。
他用两只手指掀开窗幔的一角。
看到清一色的龙卫。
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
他带着这一支暗桩悄无声息的移向后门。
朱晴晴闹着不要离开。
“你不是要见宴世子吗?现在就是带你去见宴世子。”
沈卫不想浪费唇舌,若不是这个女人身上还关联着朱家的案子,他压根不想管她。
龙一自然也注意到了沈卫的动作。
他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沈卫能够逃跑。
沈卫是少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他们虽然被睿王送给了陛下,要忠于陛下,但是有些情谊总是该还的。
希望少主能知道,宫中变故。
龙卫也只对沈卫这一支手下留情。
其他的暗桩一个没留。
便是连原本属于宴府的几个铺子,也受到了波及。
沈卫和暗桩被端的消息是同时到达的。
宴九辰看着略显狼狈的沈卫。
传达出当时的情况。
便知道,龙卫如今是陛下的龙卫了。
“陛下不放心我了。”
“可是主子,您只是结了个婚,陛下为何突然就对您出手啊?”
不仅是这些暗桩们无法理解,便是风影等人也无法理解。
“主子,陛下让您进宫。”
府外来传话的公公是个生面孔。
宴九辰心里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穿戴整齐便入了宫。
威帝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长大的孩子。
“九辰,你恨朕吗?”
“我为何要恨皇伯父?”
威帝咳嗽了两声。
宴九辰照旧着急的上前奉茶。
像很多年前一样。
“你既然不恨朕,为何要对太子出手?”
“皇伯父的话,臣不理解。”
威帝闭了闭眼。
“从北地回京一路,你的伤有多少是太子伤的,又有多少是你自己伤的?”
“皇伯父觉得是我故意如此?”
“你想要朕惩罚太子!”
两条发怒的暴龙在这一刻对上了视线。
“皇伯父觉得不应该惩罚吗?”
“太子私自勾结黄沙道的叛军,只为了巩固自己的力量。”
“搜刮民脂民膏,只为了拉拢权臣。”
“为了调臣去北地,连守了边关这么多年的大将都敢算计。”
“这一桩桩,一件件,陛下还觉得太子无辜吗?”
威帝眼中多了一丝狠辣。
若是以前不知道睿王还活着,不知道还有先太子在世的消息,他还会信宴九辰的这句话。
但是如今,他信不了了。
睿王并不赞同他登上皇位,他觉得自己太过蠢笨。
他一直崇拜的都是先太子。
如今先太子还有幼孤存活,更是个才华卓越的。
所以这才是他为何这么多年不回京的原因吧。
威帝想到这里,再次咳了起来。
他的脸色因为咳嗽通红一片。
“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他的,他想要如何做都是应该的,若不是你们这些人去逼他,他为何要勾结叛军?又为啥要拉拢权臣?九辰,朕让你当选悬官司首领,不是为了对付朕的儿子的!”
宴九辰看向皇位上的帝王。
他早就知道,威帝对他有意见,只是他一直都不肯直面。
直到这句话落地,他第一次知道君臣的含量。
他还记得他趴在皇伯父的肩头去够那宝剑的模样,也记得皇伯父把他抱在腿上,跟他说,以后由他们叔侄共同守卫南国的江山。
还记得他说纵使是太子爷不能伤害他。
但是终究是变了。
是在他成为一把想要为南国劈开荆棘的利刃后改变的。
是在皇伯父一次次纵容太子的胡作非为中改变的。
也是在他一次次和太子对着干改变的。
他们是君臣,不是叔侄!
“你明日就走吧,以后你负责守卫南国的北境,朕属意的人是太子,也只能是太子,谁也撼动不了太子的地位。”
“暗桩是朕让龙一带人拔的。”
“朕,不可能为了你伤害自己的儿子,但是朕也说过,不会让太子伤害你。”
“以前的种种,就此作罢,你是南国的子民,你应该顺从天子的任命。”
“太子会是一个很好的天子。”
就如同他自己当年。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
可是他照样当了这么多年的明君。
“遵旨。”
从头到尾,宴九辰都没有见到魏卫。
直到在经过广宣门的时候。
看到两个太监拖着一个内侍走了过来。
顺着地拖出一地的血痕。
“送去乱葬岗吧,以后就没有魏总管,只有我聂总管了,都给杂家记住了。”
宴九辰顿了脚。
望了过去。
正巧聂公公转身。
“呦,世子可是不识得路了?老奴给您引个路。”
宴九辰低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也好,这京城,彻底没有他留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