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喜啊……”谢春芳喊着儿子,眼睛红红的。
“真走了?”她问道。
说实在的,看到自己母亲这个模样,时万喜心里也是不落忍的。
不管谢春芳做过再多错事她始终生养了他一场,如今她没有了强势的外壳,露出了柔软弱小的一面,任谁也不能硬起心肠吧?
“是啊,妈。”时万喜的语调不由得软了许多:“关关在城里忙不过来,我和雅云去帮帮她。”
“万喜,可你走了,妈咋办啊?”
谢春芳上前一步,一只手颤抖地抓住了时万喜。
“你真的就不管妈了吗?”她仰着头,风吹过她花白、干枯的头发,蒙着她浑浊、泛红的眼睛。
“我……”
时万喜见状,心里一动,张口就要说什么,却听见旁边一声咳嗽。
“咳咳……”
他回过头,看见邬雅云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而时关关就靠在了那辆夏利车上,神情冷淡。
一看到时关关,时万喜便又想起了谢春芳做的那些事情。
别人他都可以算了,但是谢春芳亲口污蔑自己孙女的清白。
这……不能原谅……
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有多重要,要是她不是时关关,要是她没有这通天的本事,可能她的这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呀……
“妈,当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堂前尽孝,老死不相往来。”顿了片刻,时万喜冷静下来道。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记着这事?”谢春芳倒是激动地往前进了一步。
“是,妈这件事是做得不对,妈跟你道歉行了吧?你说,这当母子的哪有隔夜仇?妈千般不对、万般不是,总是把你生下来,拉扯到这么大了吧?
你还要记仇记到什么时候?
现在这一走,往后是真不再见了吗?”
“也没说不再见啊,我以后也不是不回来了,我……”
时万喜这个回答,当然不能叫谢春芳满意,见他还犟着脖子不低头,索性谢春芳再往前进一步,给他下一记猛药。
也不等他说完,抢声道:“大不了,大不了,妈给你跪下了,行了吧?”
“妈给你磕头,只要你能原谅妈……”
说完,她还真的朝时万喜跪了下去。
这么多人看着呢,时万喜当然不能让谢春芳就这么跪了下去,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妈,妈……”
“我……我没说真不管你了啊,你这是干什么?
我进城真是去帮关关的,这情况,总不好也带你去吧?
要……要不然,我给你钱吧。”
正中谢春芳下怀……
“妈也是这么想的。”
她跪也不跪了,拉着时万喜的手:“关关她有出息,一个人做这么大的生意,你们去照应照应也是应该的。
妈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就不跟着去添乱了,再说了,我在这村里都住了一辈子了,再去城里我也住不习惯不是?
往后,万民出力照顾我,你们就出钱,你觉得咋样?
一个月就……一百吧。”
一百……
她可真是说得出口啊。
听到谢春芳这个话,时万喜方才生出的那些愧疚一瞬间当然无存了。
什么不舍啊,分明就是冲着钱来的,装可怜、扮柔弱,都是为要钱做铺垫呢。
“我,我没有这么多,最多给你五十。”
不是每个月,是现在给她五十,下一次什么时候给,就看他心情了。
时万喜心里明白,要是答应了每个月给,那以后就成了理所应当了,给了不算有功,不给就算有过,这个口可千万开不得。
“什么叫只有五十?”谢春芳急了。
“你们挣这么多钱,又是小轿车,又是大彩电的,就是那彩电,也要好几千吧?就拿五十块钱给自己老娘打发了?”
“妈……”
时万喜的眉头皱得很深。
“小妹前段时间回来你知道吗?她差点儿被张家折磨死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你就住在隔壁,你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到吧?
可是你过问过一句吗?
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现在看到我要走了,你就上来要钱来了,钱钱钱,你就知道钱!
我一个大男人一个月二十块钱都用不上,你一个孤老太太你要一百块钱,你要干什么?你要找老头啊?”
谢春芳:???
“你说什么?你这个死东西你说什么?有这么跟自己妈说话的吗?”
时万喜别过脸,他也懒得和他妈拉扯了,从兜里拿了五十块钱塞她手里。
“就五十,你爱要不要。”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上了车。
时关关和邬雅云见状,也跟着他进了车里。
“诶,万喜……”
谢春芳见状,下意识想要叫住他,可是下一秒,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就这么扬尘而去。
谢春芳就这么被留在了原地,望着车子留下的尾气,站在扬起的尘埃里,手里攥着那五十块钱,久久不能回神。
“五十块钱可以了,谢婶儿。”周围有人来劝慰谢春芳。
“就是啊,我们家那个儿子,别说是五十块钱了,就是五块钱,也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可不是呢吗?还是时队长现在发达了、有钱了,拔根毛也比咱们的腰都粗。”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唯独谢春芳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说起来,谢春芳和时万喜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发生过比这激烈得多的矛盾。
今天好歹还得了五十块钱,以前,没得到钱还反咬一口骚毛的时候多的是,可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今天心里就这么难受呢?
谢春芳拿着那五十块钱,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回家里。
回到家,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
她对时万民道:“万民,妈去睡一会儿,待会儿吃饭你也别喊我。”
以前这个点儿,谢春芳都在地里刨活儿,为了这个小儿子,为了时姗姗这个孙女,她浑身都是干劲儿一天都不肯歇。
但是现在,她就是啥也不相干,只想好好儿地歇一会儿。
她就这么倒下去一睡,没想到再次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妈,妈……”时万民在旁边推她。
谢春芳迷迷糊糊睁开眼。
“怎……怎么了?”
“别睡了,起来吃晚饭了。”
“怎么天都黑了?”谢春芳侧头看向窗户外头:“妈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了?”
“大半天了呢。”时万民答。
“怎么睡了这么久?”谢春芳一边嘀咕,一边撑着身子坐起来。
可是……好半晌都撑不起来。
怎么浑身都没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