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状,赶忙上前接过王佑年手里的东西,低声在他耳边简述了一番刘樱到来后的情形。
王佑年边听边微微点头,神色愈发和煦,侧身请刘樱重新落座后,自己才在一旁椅子上坐定。
王佑年对于刘樱知晓自己身份一事,丝毫不觉意外。
他暗自忖度,夫人既已寻上门来,此前定是将自己的过往履历、仕途履历细细梳理琢磨过,这般阵仗,又怎会对他身份不明不白?
心中虽思绪万千,面上却沉稳依旧。
只见他微微拱手,语气平和谦逊,开口说道:“夫人抬爱了,往昔的郡守之位,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如今我不过一介教书先生,靠着给邻里孩童传授些学识,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夫人往后切莫再以旧衔相称,直呼王某名讳即可,这般郑重称呼,王某实不敢当呐。”
言罢,他目光坦然地望向刘樱,身姿笔挺依旧,虽身着粗布衣衫,却难掩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儒雅气度。
刘樱轻摇螓首,朱唇轻启,不赞同地说道:“王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在我看来,官职不过是一时名分,大人的才学、风骨与为民之心,可不会因这职位变动就有所折损。
大人昔日在郡守任上,心怀苍生、造福一方,那些功绩早已镌刻在百姓心口,传颂于街头巷尾,即便如今身处微末,亦当得起敬重。
这‘大人’二字,称的可不是那顶乌纱,而是大人您这一身的浩然正气。”
她言辞恳切,眼中闪烁着诚挚的光芒,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仿若春日暖阳,照拂着王佑年因仕途失意而蒙尘的心。
王佑月年听着,心头微微一热,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脸上动容之色愈发明显。
多年来的蛰伏与隐忍,旁人的冷眼与漠视,在这一刻,被刘樱这番暖心话语击得粉碎。
但是多年的养气功夫,让他激荡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夫人此番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王佑年开门见山地问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腰背挺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深知刘樱身份特殊,非比寻常访客,这般主动问询,既是官场旧习使然,也是真心实意想知晓来意,以免有所怠慢。
刘樱摆了摆手,轻笑道:“王大人言重了,并无什么要事。只是久闻大人往昔在郡守任上,为官清正、造福一方,我向来敬重这样的忠义之士,便想着来拜访一二,看看大人近况。”
她言辞恳切,目光诚挚地望着王佑年,透着由衷的欣赏。
“况且如今这世道,如大人这般历经波折,还能守得住本心的,实在难能可贵。”
王佑年微微动容,脸上浮现一抹谦逊之色,抱拳回道:“夫人谬赞,王某不过是尽了为官本分,哪担得起这般夸赞。只是时运不济,遭奸人构陷,才落得这般田地。”
谈及被贬之事,他语气虽平淡,可眼底还是闪过一丝落寞,一旁的王夫人听闻,眼眶也微微泛红,忙垂下头去掩饰。
刘樱见状,轻声安慰道:“大人不必介怀,公道自在人心,往后定还有再展宏图之日。我瞧着府上,虽陈设简朴,却满是温馨,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子女乖巧懂事,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福分呐。”
说着,目光转向王小姐和王公子。
王小姐被瞧得双颊泛红,羞涩地低下头。
王公子则挺直了胸脯,一脸郑重地回道:“多谢夫人夸奖,我定当勤勉向学,不负夫人期许。”
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引得众人一阵轻笑,屋内气氛愈发融洽轻松,先前的拘谨与沉闷彻底烟消云散。
刘樱端坐于椅上,身姿端庄,仪态万千,原本如春风般和煦的面容此刻满是郑重之色。
她目光直视王佑年,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恳切与期待。
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因她这一番话而微微凝滞,所有人的视线皆聚焦在她身上。
“王大人,”
刘樱朱唇轻启,声线沉稳清晰,字句落地有声,
“今日我不避嫌地登门拜访,实是有要事相商。就在不久前,清远郡已然被我们顺利拿下。
如今,清远郡虽已易主,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啊。”
刘樱说着,抬眸望向窗外,仿若能透过那狭小窗棂,望见清远郡现下残败的街巷、凋敝的民生,语调中添了几分凝重与急切,
“吏治需尽快肃清整顿,往昔的贪腐积弊仿若沉疴,需快刀斩乱麻方可根治。
百姓在战火纷扰下流离失所,农田荒芜,市井萧条,期待一位能臣贤吏引领他们重建家园,重拾生活希望。
城防工事更是残破不堪,若要保一方长久安宁,加固修缮刻不容缓。”
继而,她收回目光,紧紧锁住王佑年,眼眸中光芒闪烁,满是信任与期许,
“我夫君秦霄,心怀宏图大业,念着清远郡百姓疾苦,斟酌良久,认定唯有王大人您,凭借着当初积攒下的斐然政绩、深厚民心,以及那一心为民、刚正不阿的品性,方能扛起这重振清远郡的重担。
所以,特派我前来问询,不知王大人是否愿意出任清远郡郡守一职,为这一方水土,再度披挂上阵、呕心沥血?”
王佑年乍闻清远郡已然被攻下,身形猛地一僵,脸上神色瞬间凝固,满是震惊与愕然,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心底一直知晓,以凤台郡的底蕴与实力,拿下清远郡没有问题。
可在他的预想里,这场博弈定是一场旷日持久、艰难胶着的鏖战,双方会在军政、民生等诸多战场反复拉扯,短时间内绝难分出胜负。
毕竟清远郡势力众多,亦不容小觑,哪曾想,局势竟如脱缰野马,发展得这般迅猛,如此短的时间就改换了天地,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当刘樱言辞恳切,道出夫君秦霄属意他出任郡守时,王佑年只觉心头一阵滚烫,那些被尘封已久的壮志豪情、治国理政的抱负,恰似春日荒原上被东风唤醒的野草,疯狂蔓延生长,激荡得他眼眶都微微泛红。
往昔他还是一方郡守,他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每一项利民举措、每一回公正断案,都是他一心为民的注脚。
如今竟还有人这般念着他的好、信他的才,如何不让他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