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挽放眼望过去,只不过短短时间,领取药液的队伍已经比领取粮食的队伍要长上许多,孟挽望过去都望不到头。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没有领到药。
并且,没领到药的人里边,染上伤寒又年老体弱的人占了半数,他们并不知前头药已经领完,还在规规整整地排着队,不时探头往前看,眼神是焦急与望眼欲穿。
孟挽看着这些人,就这么一锅药,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
荆城里感染了伤寒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就她目之所及的,都不可计数,更不必说,她所瞧不见的地方。
那些尚未被感染的孩子与老人,本来就体弱,在这种缺衣少食的境遇里,若是被感染了,那就如同她不久前救的那个孩童一样, 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孟挽冷不丁地记起一件陈年往事,她上一世听到的传言道是荆城瘟疫爆发,死伤无数,最后朝中无法,将荆城的城门紧锁,士兵将领镇守城门,在城中放了一把火。
火烧了一天一夜,烧红了半边天。也是翌日清晨才城中下起了倾盆大雨,火才堪堪灭了。
虽然火灭了,但是整座城,在整整一天一夜的烈火中尽数化为灰烬,虽是遏制住了横行的瘟疫,却是全城百姓,连同老幼妇孺,无一人生还。
有人试图打开城门逃生,却发现城门紧锁,还有不曾有疫病症状的人试图爬上城墙逃生,却被弩箭毫不留情直接射杀。
疫病一旦爆发,便极为容易扩散,这些人虽然还生龙活虎,并不曾有疫病症状,但身上却很可能携带疫病,一旦从城中逃出,那疫病便会传给城外的人。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越发不可控制,故而,没有士兵敢留下一个活口。
当时她听闻这传言时,只觉得惨烈,还有些不敢置信,觉得那传言应该是人云亦云,道听途说的谣言而已。也是如今才恍然有些醒悟,那应不是传言,更不是什么人云亦云,道听途说的谣言,那是接下来真真切切会发生的事。
孟挽根本不敢往下细想。
孟挽并非那种立志拯救苍生,胸怀大志的人,虽是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更担不起什么拯救苍生的重任。可即便她只是一介草民,如今眼瞧着这状况,她亦无法置身事外。
她知晓,虽是她作为一个弱女子,无能力也无本事改变什么,更无法如神只一般拯救这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但她知晓,她可以尽她所能,做她应该做的事情,若是置身事外,只顾自己周全,她不仅白白活了一世,老天爷亦让她白白重生了一场。
好在如今荆城疫病仍未爆发,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至于发展到上一世那种局面。
打定了主意之后孟挽找苏郎中商量道:“这还有许多人不曾领到药,先生能否走一趟将药草送过来,就在这里起灶现熬发放,若是在这里现熬然后发放,让更多染了伤寒的患者能领取到药。”
苏郎中听了之后眉头紧皱。
孟挽以为苏郎中是担心一直在这边熬药操心发放事宜家中妻子无人照料,便道::“先生,你只需将药草抓好送过来,剩下的事情我来打理即可。”
熬药这事,只需一个人看着火候即可,孟挽并未打算麻烦苏郎中,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苏郎中一半是担心家中妻子无人照料,另外一半则是担忧别的,他沉思了片刻才正色对孟挽道,“孟姑娘,这伤寒比起旁的病而言,更容易传染,尤其是孟姑娘身为女子,更容易被传染上伤寒,而且这伤寒之症,比起旁的病症更为难受得多,轻则发高热四五日浑身无力身体困顿,重则.....”
对于伤寒这种病可能会出现的病症,再无人能比苏郎中更了解,所以,苏郎中更担心的是这一点。
考虑到孟挽疏忽了这一点,故而苏郎中不得不出言提醒孟挽。在苏郎中看来,孟挽是女子,又来自京城,自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而如今虽是也服下那预防疫病的药,但这药只是起到一定的预防作用,并不能笃定让孟挽免于感染伤寒。
而且此处聚集了许多已经感染了伤寒的流民,伤寒具有传染性,孟挽长时间留在此处,感染上伤寒的风险会更大。
若是感染上伤寒,病症会比身强体壮者来得更剧烈一些,而且极有可能因此丢了小命。
便是平日里边,荆城里也有不少女子因为感染了伤寒丢了性命。
只是剩下的话,苏郎中欲言又止并未说出口,毕竟那些话,说出来实在是晦气。但孟挽还是能猜出来苏郎中要说的是什么。
这伤寒重则性命难保,她也是知晓的。京城中不少身虚体弱者,便是一次寻常普通的伤寒都能丢了性命。尤其是女子比起男子来身体更要削薄许多。
但是孟挽还是摇头,“苏先生不必担忧,孟挽之前习过武,身体尚且康健,之前也感染过伤寒,躺了三四日便康复了,即便是感染了伤寒,亦无大碍。”
其实孟挽得了这重活一世的机会,自是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但如今她确实是不怕,毕竟上一世京城那场疫病中,她染了疫病都硬生生熬过来了,自是不会怕这还未成气候的伤寒。
而且,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她唯一只怕上一世的事会在荆城重现,这荆城里那么多性命,不能如同上一世一样,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见孟挽坚持,苏郎中只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再多,很快便往来路上走,毕竟若是将那些药早送来一刻,便能多上许多人服下这能控制伤寒的药。这伤寒得以控制,亦不会发展成为疫病。
之后孟挽便领头在旁边的空地上搬来石头搭起炉灶来,孟母道是这搭炉生火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普通人都会,她自是也要学的,故而让孟挽跟灶房的厨子学过。
周围不少围观的人都在瞧着孟挽,听说孟挽是来自京城的女子,自是对孟挽多了几分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
最后眼巴巴地瞧着孟挽弱不禁风却是能轻轻松松地搬来几块大石头,心里上一刻还在惊叹着这京城的女子力气都是那么大么?
下一刻却是瞧见那几块大石头在她的手下,很快就搭成了一个简单的炉灶,还不免有些惊诧地揉揉眼。
不是传闻京城中的女子,个个都是生活在闺阁之中的姐儿,不仅如同扶风弱柳,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眼前的女子,怎么跟传闻中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