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最后一面,自己却因为憎恶,都没有去见她。
以前不懂,顾童也以为母亲非常厌恶自己,后来长大后,知道顾府有很多孩子没能长大就夭折了,他才隐隐理解母亲的苦心。
只是理解归理解,对于母亲的这种做法,顾童并不觉得正确,就像他幼时曾经觉得自己不该活着,毕竟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不喜欢的孩子,又怎么能被别人喜欢呢?所以他非常理解周嘉的委屈,这种被亲人表现出讨厌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好受!
而直到现在,他仍然很懊悔,自己没能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好好孝顺她,甚至在她死后,没有请求父亲给她一个名分,让她死后无人祭拜……
周嘉有些呆住了,她前几天刚刚被普及了一些顾家的事,此刻听到顾童满心的遗憾,自然听懂了。但她也确实没想到,顾童安慰别人居然能把自己快安慰哭了。她霎时把刚才受到的委屈给忘了,僵硬着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今天花神庙很热闹吗,不如咱们去看看吧!”
顾童也是有感而发,其实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魏大哥根本就不是不待见周嘉,他不待见的,好像是自己。
周嘉说话的时候,魏大哥的脸色并没有不悦,但是自己中间拉了一下周嘉的手臂,然后魏大哥就变了脸色,语气也不好了。不过他也没有把魏朝阳和周嘉联系在一起,只是以为魏朝阳作为师兄,看到自己妹妹和一个外男拉拉扯扯,自然不会很高兴。
但是他心里对魏朝阳的感观很好,可能连周嘉都没有注意,每次和周嘉玩闹回来,桌子上的茶水是绝对够两个人喝的;除了周嘉爱吃的桂花糕和马蹄糕,桌面上后来也渐渐多了茯苓糕。
这是顾童最爱吃的糕点。
小二端来的饭菜,每次都是两人的量……
虽然他是沾到了周嘉的福气才被顺便照顾的,但不得不说,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就算是在顾府,也不会有人这么细心地注意到这些.
此时看到周嘉结结巴巴地安慰自己,顾童忙抬起头,笑道:“放心吧,这些事我早就忘掉了。不过,花神庙晚上才热闹,咱们等天黑再去吧,现在你饿不饿,咱们先去吃点好吃的,这扬州的美食可多了!”
周嘉的情绪过去的也快,听着顾童滔滔不绝介绍着扬州的各种美食,她觉得自己都已经快吃不过来了,两人相跟着兴冲冲走在去吃美食的路上,好像刚才的烦恼在这一刻都忘记了。
待两人走后,从左侧街道慢慢出现两个人,却是魏朝阳和宋棯安无疑。原来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离开,只是在旁边默默关注着周嘉。
周嘉和顾童的对话两人自然听见了,魏朝阳的心思很复杂,他确实没有想到周嘉心里居然有这么多委屈,会这么想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棯安更是在其背后冷笑一声:“这下你可听清了,以后还是改改你的态度吧!”
出乎意料的,这次魏朝阳没有反驳,反而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确实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改的。”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他和周嘉的相处出现了矛盾,但有些事,就算是亲近如宋棯安,他也是不能说的。
比如,他之所以把周嘉送给二叔养,其实源自于他内心那种强烈的晦暗,那时候师父刚刚去世,周嘉年幼,二叔却一跃成为了嘉阳派的掌门人,他和周嘉的地位马上就变得尴尬和无所适从,派内更是人人议论。
就算他心里明白二叔是个好人,不会苛待他和周嘉,但是听着别人说得多了,难免也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那时候周嘉还不懂事,对师父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只有他一个人,不断怀念着师父的音容笑貌,怀念着过去的岁月,在空冷孤寂的宅院在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对于已经上位的二叔,魏朝阳当时心里是有些恨意的,但是他毫无办法。自己的无能再加上嘉阳派内的变化,让他整日惴惴不安。
特别是由于嘉阳派权势发生改变,那些奴仆们的态度也随之变得微妙起来。
那时候他总是惴惴不安,特别是他心中那个永远不能说的秘密,让他寝食难安。午夜梦回,魏朝阳很多次梦到自己身首异处,留下周嘉一个人在世间独自飘零、受尽委屈。
所以对于周嘉,魏朝阳当时一心想着让周嘉和二叔培养好感情。毕竟当时宋棯安不在,二叔膝下无子,周嘉一个女孩子,也威胁不到宋棯安的地位,二叔自然乐得做好人。
他当时还隐隐有点邪恶的心思,他希望宋棯安最好一辈子在外面别回来,这样天长日久,二叔对于亲自抚养长大的周嘉,心里也会有些感情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也没错,现在二叔对于周嘉,已经完全是当作亲女儿来疼爱的,衣食住行,样样事无巨细。
但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小小的周嘉哭着喊着不想去,紧紧拉着他的衣服不松手。当时的他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周嘉的想法,狠着心让人把她抱走了。当天晚上周嘉就生了病,但是自己当时已经钻进了死胡同,无论二叔怎么劝说,都不愿意去看一眼她。
等他有一天想通的时候,周嘉和他的关系已经不复往昔。
魏朝阳后来也想过尽力修补,但是在二叔的宠溺下,当时的周嘉有些被宠过头的娇蛮,性子也一点不讨喜,还喜欢到处得罪人。
二叔忙于嘉阳事务,又因为周嘉是自己唯一抚养大的孩子,感情自是不用多说,即使知道周嘉性子不好,也不舍得重罚。二叔认为,嘉阳势大,有嘉阳派一辈子护着周嘉,她也根本不需要太懂事……
这样越发宠得周嘉不知规矩。
但是魏朝阳不这样觉得,人生在世,一辈子又这样长,哪能有人一直替周嘉遮风挡雨?
况且,刚则易折,周嘉没吃过苦头,若是她一辈子顺风顺水就罢了。但若是日后受了委屈,就算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委屈,都有可能压垮她。
而嘉阳派又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魏朝阳知道,当初二叔的意思是反正周嘉到最后都是要嫁给他的,所以她这一辈子必定平平安安,不用受任何委屈。
但是魏朝阳自己却不这么想。
最后没法,魏朝阳才亲自插手周嘉的教养中,刚开始还和周嘉发生了许多不太愉快的矛盾。不过好在周嘉聪慧,不用自己多费心,慢慢就懂事起来,尊上御下,也不像以前那样到处得罪人。
只是自己一直用以前的眼光看待她,所以每次说话难免会带上一种训斥的感觉,不怪周嘉越来越不爱听。但他本心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习惯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宋棯安见魏朝阳确实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魏朝阳也算是他的师兄,自己也不能直接教训他,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提醒一下。
其实他心里有些赞同周嘉,魏朝阳就是把自己困得太狠了,所以才总是想很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他倒是想劝魏朝阳多去外面走走。
可惜他身为医者,深知魏朝阳的不便,这话就不好再说。
找到客栈后,宋棯安便先晾了几杯茶水放在魏朝阳面前。为了不麻烦他们,魏朝阳自从离开嘉阳后,每次都吃得很少很少,就算是水,也只是稍微抿一口,沾沾唇。
这些周嘉没有注意,宋棯安却是看在眼中的。只是无论他怎么劝说,魏朝阳还是照做不误,宋棯安又不能掰开他的嘴,把食物和水给他灌进去。
所以每次进城宋棯安都是先找客栈,然后强迫魏朝阳吃点东西喝点水,在他的注视下,魏朝阳就会多吃点。
即使只是一点点,宋棯安也妥协了。
看着魏朝阳有些干裂的嘴唇,有时候宋棯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
宋棯安倒是不怕麻烦,就是怕魏朝阳这么折腾下去,早晚会把自己给折腾病。
说也说不动,劝也劝不动,宋棯安只好由着他的性子来,反正有他在身边,也不怕魏朝阳生病。
宋棯安真心觉得魏朝阳什么时候在路上生一场病,才能知道爱护自己才是真正的不给他们不添麻烦。
魏朝阳自然知道宋棯安是为了他好,可惜他已经走进了死胡同,觉得这样就是不拖累宋棯安和周嘉。看到宋棯安递过来的茶水,他也只是浅酌几口,即使感到很渴,他也会尽量控制自己。
不过看着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宋棯安,魏朝阳有些不自在。他思索良久,终于开口:“小安,等出了扬州,我们还是和顾童分道扬镳吧!”
宋棯安猝不及防听到魏朝阳提到这件事,有些讶异:“为什么?这么一路上看上去,这个顾童也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况且我们确实对南边不熟悉,有他在,我们确实方便很多。而且人家刚才可还是帮你说话了,这么瞧着他人倒是也不坏。”
宋棯安内心还是觉得留下顾童是有益的,最起码他可以把魏朝阳和周嘉的矛盾彻底激化,只有把问题激化出来才能解决掉。
况且,顾童明显是喜欢周嘉的,自从他对周嘉展开攻势之后,向来沉稳的魏朝阳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比在嘉阳的时候不知道多了多少活力。
难道这次魏朝阳真的不愿意忍了,想要直接把人赶走?
虽然这么想,但是宋棯安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想办法把顾童留下,这样可就有好戏瞧了……
魏朝阳一眼就看出宋棯安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想哪里去了,不是你想的这样”,随即他皱着眉头,语气也严肃起来:“嘉阳来信了……”
这是宋棯安没有想到的,他一下坐直了身子,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想到刚刚和魏朝阳谈论的顾童,猜测:“难道信中有些事是关于这个顾童的?”
魏朝阳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没想到宋棯安这么着急,不等他说完话就插话。他接过宋棯安的问题,详细地说道:“算是吧。信中是有关六安的,我们刚刚出了六安城,张回的信就到了篬蓝。你知道信中说什么吗?”
不待宋棯安回答,魏朝阳接着道:“前一阵子,东岳峰峰主章时横死家中,待人发现尸体时已经是三天后了。这件事在篬蓝教闹出了很大的风波。这个章时原本是篬蓝教前任左护法江岭的下属,所以他的死直接惊动了早已隐退的江岭出山。但是篬蓝教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
宋棯安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这件事和顾童有什么关系?”
魏朝阳白了他一眼,虽然早知道宋棯安对于江湖上的事有些不清楚,但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篬蓝教少主顾怜,他的上位就有赖于江岭的扶持。江岭隐退五越林后,顾家一直与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此次为了章时的事,这位少主不顾身体虚弱,执意要亲自到东岳峰查明真相。张回原本就是要恭迎这位少主到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少主突然改了道,带着少量的人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而最重要的是,这位章时的死,可能和咱们在信州遇到的那个案子有关?”
“你是说这个章时就是信州药人案的真凶?”
宋棯安瞬间激动起来,信州的事在他的心里一直是块石头,特别是那些惨死的孩子,就像一块块石头压在他的心里,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随即宋棯安又反应过来,否认道:“不可能,信州的幕后人手段毒辣,行动果断老练,如果章时真的有这个手段,也不至于被别人灭口了。”
魏朝阳赞许地瞧了宋棯安一眼,接着说:“对的,这个章时充其量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喽啰,不过”,他皱着眉头,语气严肃起来:“你还记得你在信州提到的那个灰衣人吗?你当时说,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那就证明这个人还活着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