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也感受到宋棯安的眼神总是落在他身上,看着手中快要编好的花环,顾童恍然大悟。他三下两下编好手中的花环套在周嘉手上,这才转头看向宋棯安:“二哥也喜欢花环吗,那我重新做……”
“噗~”
魏朝阳实在没忍住笑出声,在一旁幸灾乐祸,该,谁让你一直盯着他看!
这个顾童也是脑回路清奇,他是从哪看出宋棯安想要他手中的手环的?
宋棯安回头瞪了一眼魏朝阳,有些无奈地回绝:“我不想要,你做了也别给我……”
可惜他这话不仅顾童不信,周嘉也不信,最后在宋棯安的再三推辞下,还是被套上了一个手环,谁让他一直盯着顾童又说不出理由。
进了扬州城,魏朝阳才认识到这南方的繁华,怪不得书中说“杨一益二”,这扬州可比益州繁华多了。光是街上的摊贩,一条街上的两侧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有些连魏朝阳都没有见过。
不过扬州靠海,常年与海外来往,是以有许多新奇的舶来之物,自己在北方没有见过也不足为奇。
但今天的扬州城出奇地热闹,两侧的花树上都摆满了灯笼,还挂着满满的红绳。
这是,有什么庆典或者节日?
宋棯安一看这满城姹紫嫣红的花就知道刚才是自己狭义了,他在北方呆的太久,都快忘了南方的天气较为暖和,这时候花朵已经开了,所以找些花做花环还是比较容易的。
但是,这也能证明顾童确实是花了心思的,毕竟摘花也是很费工夫的,反正宋棯安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想太多了。
周嘉倒是快人快语,看到路过的姑娘也如她一样,头顶上簪着花,不禁问了出来:“今天是有什么节日吗,怎么人人都这么高兴?”
顾童倒是有些诧异周嘉不知道,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回道:“是花朝节,庆祝百花生辰呢!”
周嘉和魏朝阳这才恍然大悟,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北方花朝节还差些日子才到,他们就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听顾童解说,这才明白南方的花朝节居然比北方早几天,而且风俗完全不同,至少北方是不用簪花的。
只略略一想,魏朝阳就想明白了,北方的天气比较冷,到花朝节时期花还没有大开,自然就没有簪花这个习俗。而南方此时正值百花开放,美轮美奂,漂亮的女子自然会把漂亮的花戴在头上,以此祈祷自己像花一样朝气与美丽。
他瞄了一眼旁边的顾童,他早知道今天是花朝节,所以就趁此给嘉嘉编了花环,真是……
用心了!
不过宋棯安猜对了,说者有心,听者入心,魏朝阳即使面上再平静,也难免对周嘉和顾童的相处感到一丝不适。
他心中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既然给不了周嘉幸福,选择了放手,就应该知道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到了真发生的时候,自己心中却又纠纠结结……
他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周嘉和顾童,其实他心里明白,虽然说嘉阳不可能同意周嘉和顾童在一起,但是除去身世不谈,顾童和周嘉站在一起确实是一对金童玉女。
特别是顾童和周嘉年龄相仿,两个人聚在一起有了说不完的话,时常能逗得周嘉哈哈大笑。
还有最重要的是,顾童拥有魏朝阳永远也做不到的一件事,那就是陪着周嘉到处游玩。
有时候对于周嘉的奇思妙想,顾童总是有着超常的耐心。
越想魏朝阳心中越是烦躁,他这时才认识到,原来自己是不想放手的,但他也不想成为阻碍周嘉快乐的存在。
瞥到周嘉快快乐乐地东张西望,时不时还与顾童窃窃私语,魏朝阳忽然有些烦躁,便直接要求宋棯安送自己到客栈。
周嘉有些不情愿,扬州城这么热闹,她还没有玩够呢。再说,以前她和两位师兄在一起的时候,进了城就是呆在客栈,一呆就是一天,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倒是很想出去玩,但是二哥要呆在客栈时刻看护着师兄,自然不可能陪着她一起去;若是她一个人玩,又没意思多了……虽说在师兄和游玩之间,肯定是师兄重要。
但是,看着师兄严肃的面孔,周嘉内心腹诽,其实她觉得师兄纯粹是一个人呆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才看这不顺眼,看那也不顺眼,弄得自己每天都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她觉得师兄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困到房间里,有时候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说不定就豁然开朗了。
不过这些话周嘉可不敢说,说完了以后大家肯定都会觉得她不懂事,不体谅师兄的不便……
但周嘉真心觉得,困住师兄的从来不是他的残疾,而是他的心。师兄最大的可悲,根本不是他的残疾,也不是别人因此处处照顾他。而是从他的内心深处,就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残废……
但看到师兄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周嘉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于是,周嘉委婉地提出一起出去游玩的意思。
“二哥,扬州城这么热闹,不如先别找客栈了,等……”
哪知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魏朝阳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你要是想玩,大可和顾童一起去玩,小安,我要回客栈,送我回去!”
被师兄这么毫不留情地拒绝,周嘉只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撕个粉碎,特别是还有顾童这个外人在,师兄却这样毫不留情面,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话一说出口,魏朝阳心里就特别后悔。他的本意真的是想要周嘉不用顾忌他,但是他对周嘉从小严厉惯了,特别是周嘉小时候特别不听话,一天不管就到处惹祸,所以他渐渐对着周嘉说话的口吻就变得十分严肃。即使后来想要改过来,也改不过来。
再说,周嘉和自己说话,为什么给顾童使眼色,他刚才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很不舒服,话就那么脱口而出了。现在看着周嘉因为他的一句话委屈起来,顿时十分懊悔,但是他又放不下面子去道歉,一时僵在了那里。
宋棯安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劳碌的命,早知道这一路上他是哄完这个,又要哄那个,他绝对在回嘉阳的时候和魏朝阳周嘉表现出非常亲密的样子,这样也不会被平叔赶出来美名其曰增加他们三个人的感情。
这哪是增加啊,这分明就是消耗,没看到周嘉从出了嘉阳后和魏朝阳的话越来越少了吗!
就这样下去,他觉得等游历一圈回到嘉阳,周嘉怕是再也不想和魏朝阳呆在一起了!
宋棯安觉得平叔他们真是出了个馊主意,更何况现在有了顾童的对比,越显得嘉嘉和朝阳处不来了。
现在魏朝阳把周嘉弄哭了,他也不能不管。但这种情况,宋棯安私心认为,其实这件事周嘉还真没有错,是魏朝阳太过敏感了,说话语气太冲。
不过他也理解,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打情骂俏,确实不太好受。他连忙给顾童使眼色,然后不等魏朝阳说话,一把把他推走了,边走边回头安慰周嘉:“嘉嘉,你们先玩,二哥先把他送回客栈!”
顾童早在宋棯安给他使眼色的时候就马上拉住了周嘉,口中说着花朝节各种有趣的小习俗,比如姑娘簪花是给心上人看的、年轻的女子会制作各种形状的巧果,给花神献礼,以保佑自己得遇良人……
他有心逗趣,奈何周嘉望着二哥和师兄走远的身影,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这可急坏了顾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周嘉哭,自然有些手足无措。他不再开口说话,而是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周嘉拭泪,耐心地等着周嘉发泄完情绪。
周嘉抽抽搭搭,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丑,没想到顾童居然一点都不嫌弃。
大概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真的把顾童当成了自己的朋友,脱口而出:“你不知道,我师兄就是讨厌我,他觉得我太闹腾,不够温柔安静,不像个女子;又觉得我蠢,什么事都不知道,所以什么事都不肯教我,对我也没有什么耐心;你不知道,我师父早逝,他也不待见我。一到我懂事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把我送到二叔那里去……”
越说越委屈,周嘉想起自己以前巴巴去看师兄,结果他每次都是冷脸,眼中也满是不耐。想到这周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想去看他,每次到了他那,他就这样,凶巴巴的,没过多长时间就找理由把我赶了出来,我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我那时候才知道,我觉得同我最亲近的师兄,他根本就不待见我!”
顾童却不这样认为,他轻笑一声:“我倒觉得不是这样”,见周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很疑惑,不禁觉得周嘉更可爱了。
他伸手把帕子递给周嘉,开解道:“我觉得你师兄对你很好的,虽然他面上凶巴巴的,但是你想想,每次咱们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桌子上的水都是温热的,恰好可以解渴;还有美味的桂花糕、马蹄糕,就连我这个外人,没过几天,都知道你最喜欢的糕点是这两个;还有,你想想,哪次咱们回去不是刚刚坐下,可口饭菜就被端了进来……”
“那也有可能是……二哥……”
周嘉有些心虚地狡辩,其实她明白,二哥和自己生活没有多长时间,可没有这么了解她,能把她的喜好了解得这么清楚的人,确实只有师兄。
顾童看出了周嘉的嘴硬心软,接着说:“我那次偶然碰到,你师兄在叮嘱客栈的掌柜,说你睡觉浅,所以需要绝对安静的房间;又说你喜欢睡软床,让掌柜的多给你加床被褥,还说你不喜欢房间里有一点点异味,非要掌柜的再多打扫几遍房间,再摆些瓜果去除异味……”
顾童零零散散地说着,语气不禁带上羡慕:“你不知道,当时那个掌柜都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你师兄还是反反复复、事无巨细地叮嘱着。这可不像是讨厌你的样子,分明……”
分明是太在乎周嘉了才这样。
顾童虽然没有明说,但周嘉已经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服气:“那他对我说话还这么凶?”
顾童见周嘉情绪已经过去了,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对于魏朝阳的这种行为,他也有些不理解,明明就是很关心,为什么一说话总是表现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开解道:“或许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样,背后很关心,嘴上却是说着难听的话,做着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他顿了顿,说道:“就像我娘一样……”
似乎想起了什么,顾童笑得有些苦涩:“她生病的时候,我想在她身边侍侯,但是每次去她都对着我又打又骂,然后把我推出去。因为每次去看她回来都是一身伤,所以后来我越发不想去看她了。”
顾童有些恍惚了,脑海中娘亲的动作是那样清晰刺痛,但他已经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最深刻的,只有她每次都在发疯……
“我每次一出门,她都会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又哭又笑,就是不让我出去。久而久之,大家都说她疯了,把她关了起来。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越不想去看她了,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后来我才知道,我并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我还有一个同母哥哥,他有一次刚刚出府,就被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碾死了,所以她不希望我出门是觉得我可能会重复我哥哥的路;不见我……正是因为她不见我、虐待我,我爹索性把我带在身边抚养,我兄长也对我怜爱有加,我才能……”
顾童的语气越来越低沉,他又想起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她明明生着病,却还是伸出瘦弱的手把自己推出了门外。
但她的最后一面,自己却因为憎恶,都没有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