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着拐杖，沈石溪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山坡上。他刚从罗河坐车回到姥姥家，就得知他妈妈独自去了姥姥的坟前。
    只见沈妈妈正独自坐在姥姥墓前，神情专注，低声嘀咕着什么。沈石溪没有打扰，而是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信息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宁静。沈石连忙拿出手机，迅速设置了静音。又看到冯清的消息，询问他“何时出发来来看干妈？”
    沈石溪想了想，回复说自己已经到了姥姥家，让冯清不用再过来。
    其实他是故意避开冯清的。昨晚听白漫晴跟他说了冯清对自己的感情之后，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自然的面对冯清，所以，只能选择敬而远之。
    沈妈妈突然转过身，示意沈石溪靠近一些，又开始讲述沈石溪姥姥的故事。
    “你姥姥啊，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她是家里的长女，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揭不开锅。但她从不抱怨，总是默默地干活，想办法让弟弟妹妹都能吃上顿饱饭。后来啊，十七八岁的时候，被你那去挑煤的姥爷看到，为了换一点彩礼，被你太姥爷懵懵懂懂的嫁给了你姥爷。结婚后，两个人经常去外地挑煤，她一个女孩子，也挑一两百斤的担子，日子也过的很苦。有了我们之后，你姥爷想着得多赚点钱，就跟着亲戚去学做生意。家里就全靠你姥姥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既要照顾父母，又要照顾小孩，经常累的半夜自己一个人偷偷哭。后来你姥爷生意有了起色，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了，但你姥爷常年不在家，家里还是靠着你姥姥一个人。等到你姥爷回来了，她终于可以享享清福了，没想到你姥爷上山种菜意外摔了一跤，就直接去了。又留下你姥姥一个人操持着这个家 ······· ”
    沈妈妈讲着讲着，眼眶不禁湿润了。她深情地抚摸着姥姥的墓碑，“她这一生，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她从来都是顺从，顺从你的太姥爷，顺从你的姥爷 ······ ”
    “你知道吗？你姥姥这一生，唯一的一次跟全家人翻脸，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婚姻自由。”
    原来沈妈妈和沈爸爸两人的姥爷因为做生意相识，酒桌上自作主张给沈爸爸和沈妈妈定好了亲事。对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陌生人，沈妈妈自然是不愿意嫁的，但她反对并没有什么用，家里都是姥爷做主。全家只有姥姥一个人站在沈妈妈这边，试图帮着沈妈妈一起阻止这场婚事，但她们的力量都太过弱小，最终只好无奈同意。
    沈妈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她继续说道，“结婚后，我才知道你爸爸也是不同意的。他当时有个初恋，后来初恋去了北京，你爸爸赌气就跟我结了婚。我知道这些之后，就更生气了。有事没事就大吵大闹的，两个人经常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后来意外的有了你，我们两个人好像突然都转性了，也不吵了，家突然有了家样。后来又有了你弟弟妹妹，家里就更热闹了。婚姻突然之间就变得美满了起来。”
    说到这里，沈妈妈叹了口气，“就是，没想到，临了临了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他找到了他的初恋，我也不用强求自己再嫁给他。我的这一生啊，过的好像一场狗血的梦，感觉白白的活了几十年。”
    沈妈妈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沈石溪看着妈妈那痛苦的表情，心中也充满了悲伤。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妈妈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安慰。但反过来被沈妈妈安慰，“现在你妹妹也没了，你弟弟有了自己的幸福。就只有你 ······· 妈妈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也能幸福。”
    沈石溪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我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也会努力让你过的更好。”尽管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坚定。
    从山上下来时，已经接近中午。走到门口，沈石溪就看到院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石溪心中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略微有些尴尬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冯清听到声音，立刻直起身子，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你还说呢，说好一起来的，结果你自己倒好，偷偷先走了。”说着，她快步走到沈妈妈旁边，自然地扶过沈妈妈，假装告状道，“干妈，你看他都不叫我。”
    沈妈妈被逗的笑了起来，“还是你最贴心。他哪有你贴心。”
    “干妈，你这几天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冯清关心地问道。
    沈妈妈看着冯清，一脸慈爱，“我很好，清儿，谢谢你跑这么远来看我。吃饭了没有？饿了吧。正好今天你们两个都在，我给你们做顿饭吧。”又吩咐沈石溪道，“你给你舅舅打个电话，告诉他中午不过去吃饭了。”
    沈石溪应了声“好”，就给他舅舅打了个电话。回头他就看到他妈妈和冯清正在院子旁边的菜地里摘菜。冯清边摘边给沈妈妈聊着家常，时不时就逗得沈妈妈笑出声。沈石溪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冯清的这份情谊，他无法回应，只能记在心里。
    进屋后，沈妈妈去厨房准备午饭，冯清则在一旁帮忙打着下手。
    做好饭，三人围坐在餐桌旁，简单的家常菜摆了小半个桌子。冯清和沈妈妈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从家长里短到邻里八卦，从新闻时事到娱乐八卦，冯清总能找到有趣的方式说给沈妈妈听。沈石溪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这样的氛围，让他感到十分温馨和满足。
    饭后，沈妈妈提议去村子里走走，她想带着他们感受下这里的生活。
    走在村头的小道上，沈妈妈显得格外兴奋。村子里的小路蜿蜒曲折，沈妈妈走在前面，步伐稳健，就像是回到了她的小时候。路过一家破旧的杂货店，沈妈妈笑着说道，“这家店的老板以前总是给我糖吃，因为老板说很喜欢我的笑声。”
    往前又走了几步，那里有几个老人在下棋，还有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沈妈妈停了下来，指着路边一棵粗壮的老槐树说道，“看，这棵老槐树，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爬的树。夏天的时候，全村的人都会来这里乘凉，可热闹了。”她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沈石溪轻轻地抚摸着老槐树的树皮，打趣道，“妈，你小时候爬这么高，不怕摔下来吗？”
    沈妈妈笑着摇摇头，“那时候哪里懂得害怕呀，只知道爬上去能看到更远的地方。”说着，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与感慨。
    那一刻，沈石溪突然发现自己对妈妈成为妈妈前的事一无所知。虽然小时候，他们也会过来姥姥家拜年，但却从来没想过好好的去了解这个地方。
    继续往前走，他们来到了一口古井旁。古井的石壁已经斑驳不堪，但井水依然清澈透明。沈妈妈蹲下身子，用手捧起一捧井水，轻轻地喝了一口。“这井水，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冯清也学着沈妈妈的样子，捧起一捧井水喝了一口。她微微皱眉，似乎在品味着井水的味道，“干妈，这井水真的好甜啊！”
    “是啊，这里的井水一直都是这么甜。小时候，我们每天都来这里打水喝。”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过那些斑驳的土坯房，走过那条有些干枯的小河。沈妈妈一路走一路讲，仿佛想把她的记忆顷刻之间都说给他们听。
    走到村子边缘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沈妈妈指着远处的一片田野，眼中闪烁着泪光，“那里曾经是我和你爸爸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时候他还是个青涩的小伙子 ······ ”沈妈妈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转过身来看着沈石溪和冯清道，“这就是我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这里有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回忆，还有我的······· 我的人生从这里开始，将来也会从这里落幕。你们今天陪我走了一遍，我很开心。”
    沈石溪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感觉·······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妈，”沈石溪有些哽咽，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安慰，生怕自己给沈妈妈带来更大的压力。
    “干妈，以后我们每年都来陪你走一遍。”冯清说道。
    沈妈妈笑着点头，“好啊。”又叮嘱冯清道，“清儿啊，你也早些找个好人家，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干妈，您该不会是嫌弃我赖着您了吧？那我可不依您的，反正您可不能抛下我。”冯清撒娇道。
    沈妈妈笑着点点头，眼中却都是泪水，有些哽咽的说道，“有你们两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幸福。”说着，她伸手抚摸着冯清和沈石溪的头，眼中充满了慈爱与不舍。
    感受到妈妈的手温，沈石溪的泪水在眼里打框。有些无力的安慰道，“妈，我们会一直陪着您的，您也要答应我们，要一直陪着我们。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干妈，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会陪着您慢慢变老的。所以，你千万要保重。”冯清也忍不住说道。
    沈妈妈突然哈哈的大笑起来，“两个傻孩子，你们以为我有那么脆弱吗？放心吧，我可不会想不开。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看着你们一个个都幸幸福福的。咱们都幸幸福福的。”
    听到沈妈妈这么说，沈石溪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有些担心。
    回到姥姥家，趁着沈妈妈在房间休息的时候，他给乌鲁木齐的领导打电话，准备请几天假。但没想到，刚好被沈妈妈听到。沈妈妈抢走他的电话，又严肃的跟他谈了谈，让他去忙自己的工作，并且跟他保证自己不会有任何意外。
    “没有看到你结婚，我就算死也会死不瞑目的。所以，你就放心去工作吧。”沈妈妈劝说道，“如果这你都不放心的话，那我就只能拖着这把老骨头跟着你再去一趟乌鲁木齐了。”
    沈石溪只好同意。走之前他又特意叮嘱了他舅舅，让他们注意点沈妈妈的情绪。舅舅安慰他说，“你妈不是那样的人，放心吧。她跟你姥姥一样，坚韧着呢。”
    回家的车上，沈石溪依旧有些担心。
    冯清侧过头，看了一眼望着窗外的沈石溪，又目视着前方道路，开口道，“你别太担心了，干妈不会有事的。”
    “我妈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今天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心里很不安。”沈石溪回过头，有些无力的说道。
    “干妈一向坚强，我觉得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人。也许，她只是一时接受有些困难，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会过来多陪陪她的，你就放心吧。”
    沈石溪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也不知道自己日后该怎么回馈她的这份人情。
    “冯清，谢谢你。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但 ······ ”沈石溪想说清楚自己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意，但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知道你为我和我妈都做了很多，但，但其实 ······ ”
    “没关系的。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虽然是一家人，但他们却并没有为冯清做过什么，这对冯清来说似乎太不公平。
    沈石溪心中涌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纠结。自从他知道冯清对自己的感情，他的压力就更大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没法看着冯清一直为这份没有回应的感情而付出。
    他知道也许此时可能不是合适的时机，但他实在不想再等了。“冯清，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
    冯清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紧张。她看着沈石溪那严肃的表情，心中充满了不安。“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不能让你一直为这份没有回应的感情而付出。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讲清楚。”沈石溪直言道。
    冯清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与痛苦，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目视着前方，假装平静的调侃道，“你这也太自恋了，我可不是因为你。纯粹是因为干妈。”
    “那我就放心了。”
    冯清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放心吧。我很好，也很优秀，现在也过的很开心。爱情嘛，也总会有的。”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