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是个老红星。
想当初,轧钢厂还是娄家人做主,他就是这车队的队长。
时值公私合营,全国一盘棋的大形势下。
娄家人极其明智地主动退出了轧钢厂的经营,选择了只吃股息。
于是乎,红星轧钢厂的经营决策权,就落到了公方手里,落到了人民手里。
王老实这个车队曾经的扛把子没被一撸到底,就不错了。
他能保住车队副队长的职务。
“王老实”这个名字是一个因素,好记,质朴。
光听这名字就给公方的领导们,也是一个苦出身的既定印象。
另一个因素,他这人务实听话。
在公方派遣人员到红星厂车队进行摸底,了解情况的时候。
王老实没有表现一丁点儿的抵触情绪,对公方人员几乎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他一副憨憨的老实头形象,一副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
这让王老实赢得了公方人员的广泛好感。
因此,他才没有在最近的红星轧钢厂大换血中,靠边站。
在杨朝升看来……
这个王老实王副队长未必真老实。
能摆正自个儿的位置,执行上级领导布置的任务不打折扣,势必成为他身上一个很大的闪光点。
这不……
王老实屁颠颠儿,帮杨朝升借来一辆自行车。
“老王,谢谢了啊!”
杨朝升一边跟王老实说着话,一边卸下背着的铺盖卷,放到了嘎斯51型卡车的驾驶室里。
跨上自行车,两只车蹬子被他踩出了风火轮的感觉。
一溜烟,杨朝升便到了厂办。
从王老实嘴里得知,今次,红星轧钢厂的救灾捐款事宜,是由厂工会和宣传科两个科室部门负责。
厂工会在厂办小洋楼的一楼,宣传科在二楼。
杨朝升几乎想都没想,就去了厂工会。
怪只怪,红星厂的领导是出了名的眼瞎。
他才懒得爬上一层楼,去宣传科。
如果,红星厂领导们都有“某大”许老板那样的眼光。
宣传科就算在四十一层、四十二层……
杨朝升也不妨走一遭。
白删删那是真格儿有料,大长腿,大曲线……
于海棠横竖咋看,都是一个飞机坪,柴火妞。
就这样的丫头,被捧成了红星厂的厂花。
现而今,更是连于海棠这种姿色,宣传科恐怕都没有。
整个一出清宫后妃的黑白照,僵尸打架,吓死个人。
杨朝升表示欣赏不了。
在眼下这个年代,工会可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厂工会起着劳资双方的桥梁和纽带作用,是能让职工感受自个儿是厂子主人翁的存在。
当杨朝升进入红星厂工会办公室时。
这里跟他上辈子印象中的工会画风截然不同。
在红星厂工会的办公室里,眼巴前儿就只有一名工作人员。
工会的其他同志,分别去了各个车间和厂职工的家庭。
通过积极主动的基层走访……
去了解红星厂广大职工,在生产生活中,所遇到的一些实际困难。
进而,帮助他们解决好这些后顾之忧。
“您是?”
杨朝升突兀的出现在厂工会的办公室,立马引起了厂工会吕副主席的注意。
“这位同志您好,我是新调来的车队队长杨朝升。”
杨朝升向对方伸出了友谊之手。
嚯——
“您就是新调来的杨队长啊!我听人讲过您在北朝战场上的英勇事迹。您这么一个战斗英雄,能来咱红星厂,我真格儿无比欢迎,欢迎……”
杨朝升将将儿自报家门。
吕双桥的屁股就离开了办公椅,赶紧上前,伸手跟杨朝升握到一起。
“我叫吕双桥,是厂工会的副主席,您叫我一声老吕就成。”
“您好,吕副主席。”
工作上要称职务,这是小阁老高育良的一句名言。
在彼此的关系熟悉之前,杨朝升铁定不能够造次,老吕,老吕的瞎几把乱称呼。
两只手握在一起。
两个人大老爷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吕双桥的身材中等,其相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有一股子坚毅的气质。
他的头发浓密,黑发中夹杂着少许的灰白,疏于打理地油腻粘结。
他的脸庞刚毅,略显瘦削的双颊有点儿带着菜色,倒是很符合眼巴前儿这个年代人们的普遍特征。
他的眼睛很亮,亮的深邃,就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他身穿四个口袋的蓝色儿料子干部装,显然穿了很多年月,被浆洗的有些儿发白,两只手肘的部位,还缝了两枚绣工绝对没话说的精致补丁。
不得不说。
通过吃亏是福系统学到的一大堆技能,没有白学。
杨朝升细心地留意到,吕副主席手上的茧子有不老少,并不比自个儿手上的茧子少和薄。
他手上的老茧,那是拉黄包车拉的,握方向盘握的,摸枪摸的。
这个工会吕副主席的右手食指,比起他其余的手指,指节要粗壮不少。
他的拇指和食指夹缝衔接处,以及食指左右两侧的老茧是最厚的。
这意味着……
眼门前这位吕副主席,绝对是一个经常摸枪的主。
对此,杨朝升倒是没多嘴去问。
只是说了今儿个特地到工会来一趟的原由。
“杨朝升同志,难得您有这份觉悟。我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工会工作的支持,对灾区群众的热心捐助。”
即便吕双桥把话说的很漂亮,杨朝升也没有充大头。
才瞧过全红星厂捐款明细,他对这次红星厂领导干部们的捐赠数额门清儿,便随大流地捐了一百块钱。
倒不是杨朝升不想多捐些儿救灾款。
问题是,捐多了遭人恨。
现而今,只需五块钱生活费,能够顶一个月的吃喝不愁。
他一次掏出十张大团结捐给灾区,已然了不得。
“吕副主席,瞧您露出了一副臭脸,我就知道您在心里面铁定骂我了。”
杨朝升给灾区的捐款,似乎没有想象中捐的多。
这令吕双桥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杨朝升瞧出了端倪,赶忙解释:“真格儿不是杨某人小气。今儿个,我负责驾驶运输救灾物资的车辆,往南方灾区去。都说穷家富路,我身上总得要留点儿钱,一路上花销不是?”
唉——
“倒是我着想了。杨队长,我不该给你甩脸色儿。其实这赈灾款吧!个人捐个块儿八毛的,心意到了就成。”
吕副主席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在此刻幡然醒悟。
岂不知,杨朝升又怎么可能小里小气。
他要用自个儿的方式方法,为灾区的老百姓多做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