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柱回去后，便把袁骛给的那粒碎银交给苏檀，并且转述了袁骛的话，“袁公子是这样说的，我都记得，一个字都没错。”
    苏檀点头说她知道，喊来高秀才收下银子，又让他从钱匣子里拿出一文钱给刘柱，作为这一趟的配送费。
    刘柱起先不肯收，苏檀白了他一眼，“说好了配送费是你们自己的，要是有大方的客人给了小费也算你们自己的，这笔钱我不要，你们也别给我。”
    刘柱这才收了那一文钱，回头跟驴蛋对半分。
    两人出了外头，帮着收盘子的功夫，驴蛋小声道：“这一文钱不给掌柜的，会不会有问题啊？”他更想问掌柜的会不会因此生气，不给他们饭吃。
    刘柱抿了抿唇，小声回答：“掌柜的不会生气，她心好，也没亏待过咱们。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安，拿了钱好好干活，别让掌柜的操心就是了。”
    “我肯定好好干。”驴蛋立马表忠心，钱是个好东西，他也想要，但比起那一文钱，他更想有长久的饭吃。
    自从来了店里帮工，掌柜的就没亏待过他们，日常饭菜里油水虽然不多，但量足，只要吃得下不浪费，吃多少掌柜的都没给过黑脸。
    这种待遇他还有啥不满足呢？
    ……
    店里的午市结束后，外送小分队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去后院放下小拖车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刘柱报备今天收到的订餐单子。
    几个小孩由高到低排成一溜，捏着手里的小木牌跟刘柱解释，刘柱再把所有菜色的数量统计在一起，最后统一报给苏檀。
    他们忙活的功夫，巧云凑在门边偷偷看了会儿，转头跟苏檀夸刘柱很有一手。
    苏檀点了点头，刘柱这小子可能是先天做买卖圣体，那么多人都点了餐，点的菜色还不一样，他愣是能挨个捋清楚，头脑比成年人还发达不少，让他管着店里的外送，真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听着外面声音小了，苏檀伸长脖子喊了一声，“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别的。”
    “来了。”刘柱应了一声，收起桌上专门问闻煜他们借来记东西的废纸，挥了挥手领着其他人去后院吃饭。
    在库房里温书的老太爷和闻煜等人也被叫出来吃午饭，十来个孩子们挤挤挨挨地坐了一桌，老太爷就和苏檀她们坐一桌。
    他揉了揉额角，嘟囔道：“一院子的小子，吵吵嚷嚷地，头疼。”
    苏檀愣了一下，随即直接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老太爷刚想斥责成何体统，就听苏檀惊讶道：“老爷子，你在发热啊。”
    “啊？”老太爷有点懵，反手自己摸了摸，茫然道：“没啊，老夫摸不出来。”
    他不仅摸不出来，甚至端起碗准备吃饭，苏檀一把夺了碗，赶紧使唤荷花去把江大夫请过来。
    正在医馆里吃苏氏私房菜外卖的江大夫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直接去店里吃，随即丢了筷子背上药箱匆匆忙忙地跟着荷花走。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发热是肯定的，江大夫叩了叩老太爷的胸膛，发现他肺上的鸣音很是不对劲，当即让老太爷回去休养，“这是着了风寒了，你体质本就差，万一拖严重了又要整夜整夜的咳。”
    “我没事，不回去。”老太爷断然拒绝，甚至都不让江大夫给开药。
    苏檀道：“老爷子，你身体不舒服也不早说，得亏是我发现了，不然真拖严重了受罪的还是你自个儿。”她回身示意江大夫开方子，又让高秀才跑一趟，去车行雇辆马车回来，一会儿好送老爷子回去。
    老太爷眼见她违逆自己心意，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不回，孩子们秋日里就要院考了，老夫得在这盯着他们的功课。”
    “我让孩子们跟你一块回去，你在家盯也是一样的。”苏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立刻让闻煜等人把今天的功课带上，一会儿跟老太爷一起去。
    得知学生们跟着回，老太爷这才没闹，老老实实坐着让江大夫扎针。
    苏檀看了一眼，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老太爷为何坚持一大早就来教书，日暮时候才回去，就连孩子们考试他也要亲自跟着去。
    说他真心对待孩子们，这肯定是不用怀疑的，但更多的还是空虚。从高位上退下来，一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像之前的种种都随风消散，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既茫然又无措，对过往产生怀疑的状态里，才会极力想证明自己还有用。
    当初老太爷用高秀才读书没有气势做引子，继而提出亲自教闻煜他们读书，也是在给自己找事做。否则受万人敬仰的前任太傅如何会屈尊教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等高秀才雇了马车回来，苏檀亲自把老爷子送回去，趁江大夫跟他说话时，悄悄叮嘱闻煜：“看好弟弟们，尽量别烦老爷子，让他好好休息。”
    知道老师生病，闻煜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娘放心，我知道。”
    “好孩子。”苏檀摸了摸仨孩子的头，说晚上来接他们，才转身跟老太爷道别。
    老太爷手上的穴位还扎着针，颤巍巍地摆了下，“你还有事，回去忙吧，孩子们在这你放心。”
    “是，您老人家是心善的，把孩子交给您我放心。”苏檀赔了几句笑才赶着车离开。
    去车行还了车后，苏檀没立刻回去，而是拐去了惠春堂，找药童买了些川贝和罗汉果。
    付了钱，苏檀询问药童可知道哪里还能买到新鲜的梨子。
    那药童想了想，给苏檀指了个地方，“不过价钱恐怕是不便宜的，毕竟不是这季节的东西。”
    苏檀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
    又在惠春堂逗留了一会儿，江大夫才挎着药箱回来，见苏檀在这，他沉了沉脸色道：“放心，没什么大事，好好休养几天就无碍了。”
    “那就好。”苏檀松了口气，想起江大夫那句又要整夜整夜的咳，她问道：“老太爷身体一直都不好吗？为何会整夜整夜的咳？”
    “呃……”江大夫沉默了一下，说：“朝中事忙，老太爷夙兴夜寐，身子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他眼神开始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嘟囔道：“那年江南水患，先帝又病重，彼时还是太子的今上一夜愁白了头，老太爷心善，帮着一块处理政事，整整三天没合眼呐。”
    “为民请命说来容易，真做起来，又有几个人能保持本心呢？”苏檀说着眯了眯眼，问道：“江大夫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也曾在京任职？”
    “我任……”江大夫一怔，随即摆手道：“没有的事，你别听人瞎说。”他指了指柜台旁等着药童配药的人，“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我要给病人看诊了。”
    “是，那我就不打扰了。”苏檀笑了笑，起身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