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和起蛰
作者:何天气   她本是反贼最新章节     
    东宫。
    蔺止叙一身圆领广袖绯色公服,腰间配鸦青革带入太子府,近身侍奉的主管吕庆则四五十岁,自太子被立为储君起便一直侍奉在侧。
    见到蔺止叙,一张容长脸团起笑意,熟络的打起了招呼:“小蔺大人可算回来了,殿下昨儿夜里还念叨着您。”
    蔺止叙不动声色回了礼,这是在点自己昨天回京没有第一时间来东宫回禀。
    “昨日星夜兼程,风尘仆仆,不敢叨扰殿下休息,今日一早特来朝见殿下。”
    两人含笑对视,你来我往之间已是互相过招。
    吕内侍收起了笑意,走近了两步,略带忧心的说道:“今日一早陛下训斥了殿下,殿下这会子兴致不高,小蔺大人去瞧瞧吧。”
    蔺止叙拱手,微微颔首告别吕内侍。
    东宫正殿里,太子一身明黄衣衫,立于桌案前正提笔描绘着水墨丹青,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白皙文气,神态温和,举手投足贵重端方。
    瞧见蔺止叙,微微一笑:“止叙来了。”
    蔺止叙行礼后走至太子身侧,太子的画作笔锋连贯,堪堪落下最后一笔,一幅关山落日长河的景象跃然纸上。
    太子停笔,侧头问向蔺止叙:“如何?”
    蔺止叙回答:“西北可没殿下画得这般俊秀雅致。”
    太子朗声笑道:“哈哈哈好你个蔺止叙,也不说学学其他人拍拍孤的马屁!”
    蔺止叙拱手:“所以微臣人缘不善。”
    内侍小黄门端了清水来为太子净手,太子一边洗濯,一边漫不经心问:“西北之行可还顺利?”
    “不太顺利。”
    太子顿了顿,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擦手,回过身来看着蔺止叙:“是陵王生辰纲那事吧?”
    “今日一早下了朝会,父皇单独留孤说话,会宁县知府连同凉州太守一同上了奏疏,详禀了西北贼首劫了王叔的生辰纲一事,王叔也上了折子,和孙克进等人的前后脚到,直接把这事推到孤头上,说那凉州节度使是太子妃的娘舅,一方要员放任地方匪祸,有失察之罪,害孤也跟着吃了一通训斥。”
    瞧太子脸色郁郁,蔺止叙温声安慰着:“陛下训斥殿下,也正是提点殿下,陵王在雍凉一带天高皇帝远,如父如子,如兄如弟,孰轻孰重,殿下心里应该有杆秤才是。”
    太子点点头:“你说的是,所以孤前段时间才派你去了一趟西北,去探探虚实,孤的这个王叔啊,颇让人焦心。”
    “不过这匪祸确实猖獗,父皇也发了令,让王叔自己把这事解决好。”
    太子顿了顿,望向蔺止叙,问他:“你说…这水咱们有没有必要把它搅浑些?”
    蔺止叙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殿下可知,全国各地每月要发生多少起匪祸劫掠?”
    太子望着他,一时没明白过来蔺止叙说这话的深意。
    只听蔺止叙继续说:“仅上个月,全国地方上就发生了一百二十六起匪祸劫掠事件,地方上呈报到朝廷,往往是大了说小,小了说无,那为何陵王的这件事,陛下会亲自下令督办呢?”
    太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突然一喜:“你是说,父皇归根到底还是不信任王叔的?”
    蔺止叙浅浅一笑:“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银钱皆归陛下。陵王过寿,地方上能凑那么多金银进奉,而每年的万寿诞,地方上的进贡可没这么尽心过,更何况,北边连年战事,军费开支庞大,国库需要充盈,陛下这是在借机敲打陵王,有些手不能伸太长。”
    太子面有喜色:“还得是你!看问题看得通透!”
    太子拉着蔺止叙坐下来:“那依止叙高见,孤这次要不要趁机给王叔一击?”
    蔺止叙摇摇头:“不可。殿下您贵为储君,任何事情您做与不做,于您的利害关系都不大,有些事若是做了,反而让您与陵王过早的交恶。陵王妃乃殿下姨母,陵王于殿下是叔侄又是姨甥,现如今是陛下在敲打陵王,殿下只需顺着陛下的意思来就好,不用格外出击。”
    太子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蔺止叙的建议。
    蔺止叙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了一句。
    “九月底,是太后娘娘寿辰,陛下大概率会招陵王进京述职,至于剿匪一事,陛下或许不放心陵王手脚,殿下可顺着陛下心意,派遣合适的人以配合陵王的名义行监察职责即可。”
    太子想明白过来,陵王若是剿匪成功,那匪帮的金银势必要落在陵王的口袋里,看来自己非常有必要替皇帝看牢了。
    侧头看向蔺止叙,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你呀你,你说孤要是没你可怎么办才好!当初把你从翰林院要到东宫来,是孤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蔺止叙含笑不语,无奈的摇着头。
    看着这位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心智却如此老成的小表弟,太子越看越欢喜:“话说回来,你和蔺相还是老样子吗?”
    提到蔺庾,蔺止叙抿嘴不言,面容冷峻了几分。
    太子见状,讪笑了两声,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不说让你不开心的事了,今早父皇还问起你了,说你久不进宫请安,年岁不小了,该成家了。”
    蔺止叙抽抽嘴角:“殿下,再换一件让臣开心的事吧。”
    太子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你小子!哈哈哈哈!”
    出了东宫正殿,院子里的文冠花开的正好,粉白相间,衬得山水庭院相得益彰。
    树下整齐坐着十来个模样娇美的女子,正由东宫左春坊司的内侍仔细教习着乐理弹奏。
    太子擅丹青,好音律,在东宫养着一大帮伶人已是司空见惯,下面的官署衙门投其所好,时常会为东宫物色俏丽的新鲜面孔。
    春日伴着和风,袅袅丝竹声起。
    蔺止叙站在花树下静静观望了一会儿,那人群里坐着一位正在调琴的少女无意间瞟了他一眼,默默低下头去,唇角微微勾了几许。
    闲暇休息之时,在一处绿树成荫的廊庑背后,蔺止叙和这位少女相对而立。
    女子垂眸,神态恭恭敬敬,不敢直视蔺止叙的眼睛,嘴巴则是小声且飞快的说着话。
    蔺止叙只是静静听着,末了,他开了口,声音清冷的不掺杂一丝情绪:“好,辛苦你了。”
    少女抿着唇,头未抬,只掀了眼皮奋力去瞄,只一眼,面颊微红,连带着耳尖也一并烧了起来。
    少女娇羞带着坚定的声音缓缓开口:“为公子做事,妙裳不觉得辛苦。”
    蔺止叙不为所动,盯着妙裳的眼眸黑亮亮的,面色平静无波。
    “出来许久了,小心他们找你,回去吧。”
    妙裳乖觉的低下头,朝蔺止叙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待走到阳光底下,她倏而一笑,上前挽住管事女官的手臂,声音娇俏:“好姑姑,那首曲子有些音节妙裳还有些不懂,姑姑再指点奴一二吧,好叫奴去了太子跟前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