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是国家的，各机关单位，都是国家的。
    公有经济，配给制，自然也诞生了很多弊端。
    大家其实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大家都是吃公家饭的，你较什么真啊。
    但问题就在于，每个厂子的经营，是有一套自己的运行轨迹。
    李卫国不能容忍自己当了厂长之后，还这么被人欺负。
    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
    你想吃白食，抱歉，我不伺候。
    至于肉联厂的肉，能否卖得出去，李卫国丝毫不担心这一点。
    整个四九城，偌大个首都。
    那么多企事业单位。
    就这点肉，远远达不到市场饱和。
    你不吃，有的是人想吃。
    你欠钱不还，我就断你肉，让你的职工没肉吃，他们还不造反？
    下面的人可不管这些。
    毕竟他们吃饭是要票的。
    他们只知道，我在你这工作，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结果你连肉都不给我吃。
    这样就会倒逼食堂，食堂主任扛不住就会往上汇报。
    难不成你让工人都嫉恨人肉联厂？
    凭啥啊？
    你不给钱，还好意思怪人家？
    一年那么多的经费，都用哪去了？
    李卫国相信，没人是傻子。
    无非是看你态度硬不硬。
    真碰到个头铁的，跟你干一顿就完了，看你服不服。
    巧了，李卫国觉得自己头挺铁。
    既然当了这个厂长，那这部分的话语权，他就要握在手里。
    难不成权力是用来看的，不是拿来用的？
    散了会，徐叶欲言又止，有心劝说，但看李卫国那模样，明显是个愣头青，不知道轻重。
    想了想，算球，劝什么？
    真要是刚上任没几天被人弄走了，那不是正好？
    毕竟怎么算自己都该往上爬一爬。
    这个副厂长的名头，他都戴够了。
    “李厂长，这是您的办公室。
    里面的布置，还是按照前任厂长的喜好摆设的。
    您如果有其他要求，我们可以给您重新布置。”
    李卫国看了一圈，挺满意的摆了摆手。
    前任厂长的东西早就收走了，里面无非是接客的沙发，办公桌，文件柜子之类的陈设。
    感觉这年头办公室都差不多。
    “不用麻烦了，现在就挺好。这暖炉子挺不错。
    行了，我先熟悉一下厂区，这边不用你们了，去忙吧。”
    “是，那厂长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们提。”
    送走了总务科的人，李卫国在自己办公室里转悠了两圈，也没等到来劝他的人。
    这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啊。
    这太正常了。”
    本来他以为，他在会议上宣布那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人跟他陈清利弊。
    比如有些单位是不能得罪的。
    人家也不是说不给钱，只是暂时不给。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干，可是把人都得罪死了。
    到时候李卫国就可以问，他们为什么不怕得罪我？
    这面子都是互相给的。
    他们决定拖延，决定赖账的时候，就丝毫没考虑过肉联厂的脸面。
    这种时候，给他们留什么脸？
    有本事就把我弄走，别让我当这个厂长。
    这场面都在脑子里演练很多回了，结果愣是没用上。
    这让李卫国觉得有些无趣。
    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就在他准备去了解一下厂子如何运作的时候，华安来了。
    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长的干瘪，但眼睛很大，而且带着一种白天鹅的气质。
    就是属于那种，昂着下巴看人，自信又猖狂的派头。
    “厂长，这位是王丽丽同志，秘书处的。
    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能力很强。”
    李卫国接过华安递过来的资料，瞅了一眼，有些意外。
    “你堂堂大书记，怎么干这种活？
    秘书处的大秘是谁？
    我这个厂长都到了，也不知道来报个到，难道要让我去秘书处报到？
    这个大秘还想不想干了。”
    李卫国手在资料上拍了拍。
    华安一脸无奈。
    王丽丽则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服气的看了李卫国一眼。
    但终究是没为大秘辩解什么。
    “这不刚开工么，厂子里一堆的事儿。
    恰好，现在就你我两个闲人，我这不是来给您服务来了吗？
    消消气消消气。
    王丽丽，愣着干什么？
    给厂长打一壶开水去。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厂长的秘书了。”
    王丽丽下意识的昂了昂下巴：“我不去，我是来当秘书的，不是来当丫鬟的。
    我在学校里接受的教育是，大家都是平等的。
    我来是为了工作，厂长也是为了工作。
    我只做工作上的事情。
    还请领导理解。”
    李卫国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华安。
    华安竟然看明白了李卫国这眼神中包含的意思。
    你从哪找来的这么个玩意儿？
    华安也是老脸一黑。
    他也是没想到，这王丽丽竟然会这么撅他的面子。
    听听，这都特么的叫什么话？
    只做工作上的事情？
    还学校教育。
    你在学校就学的这些？
    一时之间，华安有些下不来台。
    李卫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倒也没说别的。
    “王秘书是吧？
    既然是这样，那就做点工作上的事情。
    你去总务科帮我领一套办公用品，另外，去会计室把五年来的账本取来。
    还有让大秘来见我，我有工作安排。
    除此之外，去请养殖区以及检疫科，销售部的负责人。
    不知道这些算不算你的工作范围？”
    王丽丽张了张嘴，有心反驳两句，但仔细想了想，秘书好像还真是干这种事情的。
    只好点了点头：“好的厂长，我这就去办。”
    等王丽丽走了之后，华安脸上的表情彻底垮了。
    “怎么了，大书记？这种大宝贝，你从哪弄来的？”
    华安讷讷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气道：“实不相瞒，这是我之前一个同事的亲戚。
    让我给安排一下工作。
    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的没边儿了。
    对不住啊老李。
    我要是知道她这样，我说什么不能让她来你这儿……
    我寻思着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当个秘书能力肯定是够了 。
    可谁能想到……”
    华安也感觉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似的。
    膈应的不行。
    “不说她了，等会儿我就把她弄走。
    我过来是想问你，你之前会议上说的，是来真的？
    你如果真的下了这种文件，可真要成了众矢之的了。”
    华安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先不说是不是真的，我问你，他们那么做就是对的？”
    “可，历来都是如此。”
    李卫国摆了摆手，脸上满是轻蔑：“历来如此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