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东侧,紫金山下。
梅春将手中的信件置于油灯上,看着它烧成了灰,对一旁的黑衣人道:“请转告曹督师,末将梅春谨遵圣上旨意!”
黑衣人闻言对着梅春拱手致敬后,翻身上梁,闪烁间就跃上了屋顶,在房屋间轻盈地腾挪远去。
梅春唤来心腹,对他道:“派人日夜监视紫金山炮台那帮人,有什么人出入全都要记录下来向本将汇报。另外,告诉黄二和潘伯,只要他们配合,他们的家人本将全保了!”
“是!”
心腹离去后,梅春又召来副将董记和赵武。
梅春命人摆下菜肴好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梅春亲自为二人满上酒,郑重地举起酒杯:“董记、赵武,这可能是我敬咱们兄弟最后一次酒。”
董记和赵武一下子从酒桌上弹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响动还有刀身出鞘的声音。
董记疑惑道:“指挥使大人,此举何意?”
梅春再喝了一杯酒,道:“我们三人已是多年手足,我也不瞒你们,我早已与朝廷取得联系,谋划周密,明日就会配合王师攻取南京!念在兄弟一场,今夜我是来劝你们弃暗投明的,以保妻儿性命!”
董记和赵武闻言,相视一眼,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梅春皱眉:“你们二人笑什么?”
两人大大咧咧坐下来,董记道:“不知大人是搭上了哪一路的兄弟了?”
梅春不语。
董记一把撕开自己的内衬,从中取出一封信件,交给梅春:“大人,你先看看这个。”
梅春接过信件,看过之后,苦笑道:“你们又是哪一路的?怎么不早说?”
董记道:“我和赵武在鲁王朱寿鋐发布檄文后两个月就已经与东厂接上头,成为东厂的暗番。我们计划在与王师对峙时劫持你,战场起义,配合王师光复应天府。”
梅春扶着额头:“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想来曹督师身边的锦衣卫也不知道你们俩人。”
董记点头道:“朝廷厂卫是各自独立行事的,所做之事互不相通。”
梅春问道:“你们的手下是否已经安排妥当?行动之人是否靠得住?是否忠于朝廷?”
董记和赵武拍拍胸膛:“绝对没有问题!”
梅春举酒道:“好好好!我孝陵卫上下皆是忠君为国之臣!来!我们喝一杯!祝愿一切顺利,旗开得胜!”
杯酒入喉,梅春回首看向远处高耸的南京城池,喃喃:“人心已失,大势已去,这些人当初是怎么敢起兵造反,而现在仍然负隅顽抗的?”
……
南京城神策门。
城门戍卫队几名百户聚在城墙下一角。
百户甲低声对其余人说道:“崔大人已经来信了,明日王师就会全面发动进攻,光复应天府。”
百户乙很是兴奋,摩拳擦掌道:“那我们明天里应外合,夺取城门,为朝廷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其余几人嗤之以鼻。
百户甲道:“你冷静一点!就我们这一小旗几十个人,你还要杀出血路?送人头差不多!”
百户乙被霜打了一样:“那我们负责干什么?”
百户甲道:“我们是要在城里制造混乱,吸引守军注意力,为朝廷大军攻城减轻压力!明天我们兵分三路,守瓮城那两个百人队已经答应起义,我带一队上城头配合他们;乙你带一队到处放火,最好想办法把神策门下面的火药房给点了,说不定就可以直接把城墙给炸塌;丙你带人盯住千户,随时准备控制他,甚至直接杀了他!”
百户丙阴狠道:“那我直接宰了千户和他那些狗腿子好了,他们那一家子在应天府作威作福,不少兄弟都憋了一口恶气。”
百户甲瞥了他一眼,道:“随你,只要别拖大家后腿就行。”
百户丙磨刀霍霍:“你放心吧!我准备好久了,绝对不会失手的。嘿嘿!”
……
南京皇城,几名城门戍卒在洪武门城楼上。
“嗖——叮——”突然一道轻微的破风声响起,然后一支短箭稳稳钉在窗扉上。
几名戍卒齐齐看向张小明。
张小明无奈,只能起身走到窗边,探头查看了一下外头,确认安全后才取下短箭,关上窗,只见箭身上卷着一张小纸条,密密麻麻写着几句话。
戍卒们走过来,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张小明展开纸条轻声念道:“明日中午,王师将至,举力攻城,尔等待岗,做足准备,控制城门,里应外合,决定乾坤。”
戍卒们又兴奋又害怕:“朝廷大军明天就要到了么!我们等了那么久,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张小明烧掉纸条走到城楼外,目光远望皇宫,道:“你们觉得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一名戍卒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洪武门就只有我们这十几人看守,那些叛军全都集中在正阳门,以他们的战斗力,恐怕都坚持不了半天,只要正阳门一破,这皇宫也就没有守下去的必要了。”
张小明摇头道:“鲁王和魏国公他们这些人其实就是一群跳梁小丑,明日朝廷大军一到,南京城必然不攻自破!他们躲在皇宫里面也不过是苟且偷生!”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了?”戍卒问道。
张小明道:“不,教头能够如此快速给我们传信,说明他们潜伏在南京城中的人不在少数,我们无须节外生枝,打草惊蛇,明天看他们在城内做些什么,我们从旁协助就可以了。我们尽力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也可以随之脱去造反作乱的罪名。”
对此戍卒们没有任何意见,齐齐点头。
……
南京皇宫,奉天殿。
朱纯臣和朱寿鋐在酒席上,相对而坐。朱寿鋐扒拉着桌子上的各种美食,左手烧鸡右手卤鹅,不断往嘴里塞,一脸满足。
朱纯臣微微皱眉,仰头将杯中酒水灌下,道:“你好歹是个王爷,能不能有点教养,注意一下形象?”
朱寿鋐瞥了他一眼,一把夺过朱纯臣手中的酒壶就往嘴里灌,将东西囫囵咽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冷冷说道:“你们倒是锦衣玉食,这几个月我被你们软禁在这深宫,过得狗都不如!”
平日里朱寿鋐是由徐文爵负责看管的,朱纯臣也没有兴趣去关心朱寿鋐过得如何,但看朱寿鋐这副饿狗抢食的模样,想来这段日子过得不会很好。
这时,殿外一阵稀疏凌乱的脚步声,大殿侧门被推开,十数名宫女太监挎着大包小包闯了进来,不料大殿中有人,慌忙停下来,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哎——”朱纯臣见状,心中了然,摆了摆手:“你们都走吧。”
那些宫女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就跑了。
“呵呵——”朱寿鋐见状,笑了起来:“你们的末日,到了。”
朱纯臣不置可否,拿起一壶新酒,给朱寿鋐满上一杯,歉意地道:“对不起啊,把你带上了这条绝路。”
朱寿鋐想要出言讽刺,但想到自己也无法脱身,一时嘲讽的话就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算了吧,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