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风珏的解释,裴野愣怔在原地,手中的水囊都忘记盖了,他震惊中一垂手,水就哗啦啦地从水囊中倾斜出来,溅湿了靴面都不自知。
风珏见他愣怔,抬高手中的长棍,递出去,将倾倒的水囊颈口往上抬。
裴野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有多失态,歉意地笑笑,他忙将水囊盖好,重新挂在腰侧。
又思索了一瞬,裴野终于想明白了风珏的意思,他内心忽然鼓荡起来,心子猛跳,随即几大步冲向那个简易灶台,又补了一脚,简易灶台顷刻间分崩离析。
他无比激动,“......是,校尉大人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风珏知他这是赞同自己的想法,嘶声感谢裴野,要是没有这一茬,她还真的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
裴野激动的同时,也颇感愧疚,他刚刚有一瞬间是很生气的。
不过,听了风珏的话后,他想明白了,大敌当前,当真不能有半分松懈,自是不能留下任何让敌军捕捉的痕迹。
在愧疚的驱使下,他很自觉的将那一地的残痕收拾掉。
风珏扔下手中长棍,一起灭迹。
待痕迹消尽,两人一道下山,风珏边走边说:“事成之后,我赔将军两只烤鸡。”
裴野摸摸后脑勺,有些悍然,他摆摆手,“不必不必,事成后,我再逮一只就是......”
下山后,风珏拽着裴野直奔赫连长澈的营帐。
赫连长澈也正为战事烦忧,一听李贞来报,说风校尉跟裴野将军求见,赫连长澈锁眉深思。
他是知道的,自进攻葫芦庙无果后,风珏一直情绪不佳,愁闷了数日,这数日都闷着,忽然来求见,是有办法了么?
还是说,她又逮住了什么重要的人,上回逮回来的那只猴儿,还真是不简单。经过刑讯,还有秦牧那边查探的消息,两厢一结合,一桩困扰了多年的悬案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一直压着,没露出半点风声。
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心下这么想,便挥手让李贞将人带进来,不管是哪种,都要见她,即使她只是来说一番废话,也行,总比愁闷坏了的好。
果真是揣着想法来的,赫连长澈听了他二人的计策,深觉自己见识浅短,恨不得立马也长到二十多岁,跟他们一样见多识广,武艺超群。
虽然自己从未偷懒,日日修炼武艺,品读兵书,却还是不及他们,看着下首英姿绰约、侃侃而谈的二人,他再一次直观地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并暗暗发力,修炼一定要更勤勉些。
细思一番,觉得此计可行,便允了,顺道将此重任交付与他二人。
得了上头的应允,却没那么容易实施,那就是此计依赖于天时跟风向。
葫芦庙前有低凹腹地可设伏,两侧形成关门之势,后有山崖为屏障,形成一个天然要塞。前可御敌,后能挡住北风,此时节,根本不惧火攻,是以,此处易守难攻,是为要地。
风珏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她日日爬上那日静坐的山巅,吹了数日北风,后又乔装转进葫芦庙后山山脚,据实勘探地势地形。
谢临数日不见其踪影,心下不安,生怕风珏冲动行事,夜里来堵人,却堵了空,正当谢临准备去寻人时,又见他风尘仆仆的潜回来了。
如此神出鬼没,要不是知根知底,谢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敌军的奸细。
“你在搞什么?”谢临语气生硬,将人堵在门口。
风珏累得够呛,哪有什么心思管他语气生硬不生硬,略一矮身从谢临身旁溜走,似风一样卷进帐房,抓起案几上的茶壶就想灌,考虑到自己满脸灰尘,最后还是作罢,倒在杯子里喝。
一连灌了三杯冷茶,喉头那股干渴焦灼才得以缓解,喝饱了水,她大喇喇地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根本不看跟进来的人。
谢临见他这副德行,就知他又在动心思谋划什么。
既然心有谋划,却不跟自己通气,这是不把他当同盟还是不信任他,心里有点气,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朝风珏踢了一脚。
“说话,我问你这些天在搞什么?”
风珏依旧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嘟囔道:“还能搞什么?想着破局呗。”
谢临暗叹一口气,战局陷入僵局,他自己也愁,更遑论他风珏了。
只是,斥候营事务繁忙又至关重要,实在是抽不开手,帮不了他多少。所以,他不跟自己说,也是正确的。
谢临放缓声音,“那想出什么法子了没有?”
一听这话,风珏猛地睁眼,定定地看着谢临,眼里是一片星光。
谢临看着他那眼色,就知道这是想到了可行的法子,也不追问,等着他自己说。
“法子倒是想到了一个,就是操行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谢临虽然不是全部了解他,但有一点特准,就是每当风珏在说有难度的时候,那就是真的有难度,而且难度不是一点半点。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风珏后面那些自言自语。
“老子怎么就没有神力,搬个山,改个风向什么的!”
谢临:“......”
谢临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无语。但在看着风珏眼里的星光渐渐隐去时,又颇为无力。
谢临勉强接了一句话,“别想那有的没的,你要是有神力,那这仗早打完了。”
风珏也叹口气,“搬不了山,也改不了风,算了,你还是帮忙想想旁的法子。”
谢临故意后退一步,装作警惕地看着他,嘀咕一句“准没好事”。
风珏又仰靠在椅背上,不接谢临的话,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与谢临听。
谢临越听越皱眉,最后也寻了个椅子坐下,最后如实评价了一句,“这事,风险太大,一旦被敌军识破,撤退都来不及。”
风珏直觉疲乏,跟着嘀咕了一声,“是呀,风险太大......”
实在是疲乏得很,她就那么仰靠着,不想动了,心里还有许多想说的计划,奈何眼皮一直打架。
谢临许久不闻他的动静,凑过去一看,嘿,已经睡着了。
知风珏困乏得很,谢临也没吵醒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厚斗篷,轻轻盖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这时节,夜里冷得很,不盖上点什么,易着凉染寒。
在外数日不得安眠,风珏这一觉睡得踏实,再醒来时,天已破晓,齁冷,风声也紧了,应该要变天了。
她稍一动,登时僵在椅子上倒吸凉气,太疼了,全身跟散架了一般,尤其是后脖子,跟被刀砍断了似的,不敢动,等她缓和一些后,再次试了试,发现自己的脖子动不了了。
两眼一黑,心中开始骂骂咧咧,昨夜就那么睡了过去,谢临那狗东西也不唤醒自己,不懂体贴的玩意儿,活该打光棍。
她想试着摇晃一下脖子,试了好几次,都无果,她只好放弃,小幅度的活动四肢,将自己僵滞的身子从椅子里摘下来。
她刚站稳,就被脚下一物绊倒了,还好她反应快,及时稳住身形,没有直愣愣地栽倒在地。
这一番动作又牵动了后脖子,疼地她眼冒金星,眼角不受控制地泛湿,她暗自唾弃一声娇气。
待疼痛稍缓,她才看清脚下的物件,是自己那件大氅,定是谢临那狗贼给披上的,龇牙咧嘴地将谢临又嘀咕了一通才解气。
只有仰着脖子才没那么疼,但一直仰着也不舒服,再说仰着脖子,实在是真不像话,待会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耽搁不得,所以她自觉地往云青辞哪里跑,求医去了。
云青辞被她昂起头走路的姿势笑到了,不过笑归笑,手里没敢迟疑,她快速取出银针,依寻穴位扎了几针,又给调剂了一贴药膏贴在针眼处。
果然觉得舒坦了不少,她试着转了转脑袋,脖子能动了,但还是疼得紧,风珏给云青辞比了一个大拇指,再三道谢,急急忙忙走了,云青辞留她用膳都留不住。
眼看天时在变,她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她回帐房随便塞了几口干粮,便去寻裴野。
裴野帐房里没人,一问才知道,昨儿夜里,裴将军跟着谢统领出去了。
风珏闷声细思,便知谢临跟裴野二人连夜出去是做什么,如此一想,心口泛起一股暖意,将之前的那一通骂,尽数收回,并真心祝福谢临以后能遇上一个贴心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