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通喝得头昏脑涨,被小楼冷眼看了一下清醒了不少。带着杨暮客来到房中把东西都交给他,张开嘴巴带着酒味问道,“那仙子今日是不是遇着什么不快,怎地如此骇人。”
杨暮客搓了搓下巴,点了点头。“以后小心着点,我师兄开始体味嬉笑怒骂,行凡人之事。知道那富贵人家的小姐罢,脾气都不大好。总之你小心着点,别惹她就是了。”
“兄弟,谢了。”季通送杨暮客走到了门口,关上了房门。可转头一想。不对啊,是你杨暮客请我护送,怎么搞的好像是我求着你们一样。不过转头他又想到了那小楼曾小手一挥吹飞了巨石的模样。打了个寒颤。
那日下山的时候杨暮客给归元叩头拜别,小楼对着他说过。
你既答应护送我师弟东去,这一路就要尽心尽力,如若不然……后面的话季通自是不必让那仙子继续说完,赶紧答应。所以季通这一路虽然待杨暮客一般,但对小楼却不敢放肆。
杨暮客回到了厢房先是换下了婢女的衣服,一身道袍穿在身上还真是钟灵毓秀。然后钻进了小楼的房间帮着小楼拾掇东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师兄交代给杨暮客这一路的注意事项。她自封法力以后需事事小心,遇到那些游神山神之辈不要学她颐指气使,应该讲文明懂礼貌。然后这次访道以后所有事情皆由杨暮客自己出面解决,不到万不得已师兄不会出面帮忙。
二人说着说着,小楼话说了一半,杨暮客没头脑地问了句,“师兄,今日你带我挪移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一声怒喝?”
小楼被打断后一脸怒气,然后眉头扭在一起,“不曾听见。”
杨暮客沉默地点了点头,“师兄,我现在已经将七十二变中的九变修练小成。想来凡俗之中行走应该不会遇到难处。”
小楼忽然觉得前面的话都白说了,这家伙根本就没认真听,“你以为你的回归宗门的难处在凡俗之人?”
“难不成我们还要过关斩将一般,一路打回宗门不成?”
“你这呆子,我方才告诉你,你师傅曾经犯下大错。这天下的修士大半都视你师父为仇敌。你以为这一路好走吗?”说话间小楼把那从麒麟那里求来的路引的事告诉了杨暮客,“我在那道观中求了一块路引,此物乃是仙家法器,有保命之能。先借与你使用,你要好好保存,遇到仇敌你取出来自然可以保命。若我一直如此做你的护道人一路责难自是不在话下。可是我自封法力以后与凡人无异,反而变成了累赘。”
“师兄?两件事一定要一起做吗?”
听到这话小楼想起了那路上曾占卜的讼卦,然后还有麒麟大仙的赠言。当真是有口难言,她只能无奈地说,“这就是修行,想来你的师傅肯定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否则我又为何等到你遇了仙缘以后才下山去体味凡心。若是两件事情分开做,你我都要错过了机缘。”
“嘶……”杨暮客心里乱得唑牙。他这一路都忘了初入那仙山中的推理。虽然现在看来当时自己的推理是自寻烦恼,但是很多东西一比照,让他对自己的境遇有了一种不同视角的理解。他需要按照一个剧本去回归山门,今天那一声喝止就是证据。他明明已经摸到了找到人心的门槛,却被一个修为远超小楼师兄的人踢出了门外,而且是远远地踢开。很显然小楼师兄也被蒙在鼓里。他甚至猜疑自己被大佬“关照”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杨暮客看了看小楼,终究还是没能把自己的猜疑说出口。他明白这件事情跟谁说都没有用,尤其是自己的师兄。小楼是自己现在唯一的依靠,而这唯一的依靠却要自封法力体味凡心。
杨暮客微微一笑,开口道,“师兄,既然你求得了仙家法器。料想这世上还没有不开眼的人挡我们的路。”
小楼对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翻了一个白眼,“但愿吧。”
杨暮客摩挲着手指,他越握越紧。饶舌道,“我会努力找到人心,而师兄也要快快体味凡心。这样才不会辜负师傅的一片苦心。”
“嗯。”小楼无奈叹息,这混球当真是无知而无畏。“我稍后就要作法封印自身的法力,今日我观你这一路应是心有所感。入定好好感悟一下吧。”
“唔。”杨暮客点点头,“我在外面为师兄护法。”
小楼挥了挥手,表示不用。不再多言。
杨暮客选择将白天的机缘暂忘,而小楼自封法力已经开始生效,她一点点地适应着。
而此时,青灵门再得消息,有人驾云采星而来。
第二日天还黑着,小楼起床找出一件道袍穿戴好。对着外间喊了句师弟,杨暮客又钻了进来继续帮她收拾。
昨日只是清理了她的乾坤镯,里面都是她最常用的东西。今天小楼要清理她的秀袋。
小楼从秀袋里掏出一件又一件衣裳,大把的首饰,布鞋,绢带。还有油纸伞,瓷器茶具,成摞的书本。那秀袋好似无底洞一般。
“师兄,这东西也太多了吧。”
小楼瞪了他一眼,撇着嘴继续掏。
“师兄,这油壶你拿出来干嘛?诶?怎么还有菜刀?不是……师兄,你把棺材也拿出来干嘛?”杨暮客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棺材,这玩意儿像是个摆件,也像是个给亡婴用的。
啪。小楼满脸通红地扇了杨暮客后脑一下。当年她刚化成人形的时候游戏人间什么都买,什么都喜欢。她从杨暮客手里把那棺材夺了过来,把里面的发钗首饰取出来,用了个挪移法把那棺材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
这时厢房门被咚咚咚敲了几声,“小楼姑娘,外面来了位道长,说是接我们上山的。”
“让他候着。”
“哎,我这就去回话。”
小楼查看了一下秀袋里的东西,觉得准备的也够多了。对着杨暮客说,“行了,就这些东西,你可要拿仔细了。若是打了坏了我可不饶你。”
“师兄,你看不起谁呢。咱们好歹也是修行中人。”说话间杨暮客拿着发钗把首饰归拢到一起就发现不知是哪个首饰让他不小心弄掉了一个珠子。他赶紧把那个珠子夹在了手指间。
已经封印大半法力的小楼自然没法发现杨暮客的小动作,她总觉得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拿出来,但是明明已经准备的够多了。小楼莫名的紧张,她失去了安全感。
杨暮客攥着珍珠发现了小楼的异样,笑呵呵地问了句,“师兄。是不是有种灵魂无处安放的感觉?”
“灵魂?”小楼好笑地看着他,灵和魂小楼都明白,但是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她却弄不懂了。“三魂中可没有灵魂?谁教你的说法?”
杨暮客脑子嗡的一声。灵魂,这个词在现代已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一个词。但很明显这个世界没有这种说法,所他含糊了一句自己瞎说,“师兄,封印了法力以后是不是有些六神无主?”
“废什么话,本仙子需要你教?”
杨暮客装模作样地宽慰着,“师兄,你看我。一个孤魂野鬼,到现在也没修成个人身。我寻找人心都这么麻烦,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头绪。所以你寻找凡心必定比我这还要难。”
小楼哼哼一声,“狗屁不通,悟道证道都是机缘。跟难度有什么关系,道祖修道七十余载,证道飞升,只是我等资质不行罢了。”
听到这话杨暮客愣住了,道经里可没写这些,他回过神来惊道,“七十余载?那修炼也太容易了吧?我算算,只说过关隘的时间,百日筑基,十月阴神,百年真人。再算上日常累积。这,几千年的修行,道祖怎么做到七十余载飞升的?”杨暮客摊着手掌一脸你在逗我的模样,却不小心露出了那掌中的珍珠。
小楼摇了摇头,“道祖是尸解成仙,非是肉身成道。所以他没有百日筑基这些事情。至于飞升以后道祖是如何成道,开辟三十六天,至今也是众说纷纭,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修行流派。那时候可没有性命双修,流传下来的说法也是道祖渡劫而去。至于到底如何,无人知晓。修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万年前的心法与今日的修行心法都会有不同。长辈们飞升以后总会留下经验来改进修行之法。修行等于长生也是近万年来才开始的,最初的前辈们大多只有几百年最多千年的寿命。寿命的增长减少了飞升的难度,所以成功的前辈也多了起来。第二减少了对天地灵炁的影响。最初道祖飞升的时候天崩地裂,浊炁与灵炁交杂浑浊,近乎于毁掉了世俗间的修行之路。”
“不是越传统,越正统的修行方法越厉害吗?”杨暮客瞪大眼珠问。
小楼越听越气,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问出这么蠢笨的话,“哪儿听来的歪理。古时候的炁脉和今天都不一样,怎么用古时候的方法修行。古法修行注重悟道机缘,根本就不敢吸纳天地灵炁。万一被浊炁染身,只能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不对,师兄乱说。我可知道哪些上古大派都存在着呢。太一门,那可是道祖留下的道统,师傅给我的七十二变里写着这是道宗通用之法,修行的有听天宗,正法教,玄灵宗,这些可都是久存于世的大门派。”
“那人家就还用以前的修法修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正因为这些上古大派底蕴深厚,才能在道祖的修法上不断改进。”
杨暮客若有所思点点头。
而小楼终于想起了杨暮客手中的珠子,一把薅住他的耳朵,“我刚刚说过什么?让你小心一点儿,你还是把我的首饰弄坏了?这个珠子是哪儿掉下来的?”
“诶,诶。师兄……轻点儿……疼……”
此时完全酒醒的季通记着昨日杨暮客的叮嘱,不能随意打扰小楼,就跟伺候大户家的小姐一样。所以他候着在外面听墙根,觉得津津有味。这些修士谈玄论道的时候还挺有趣的,像是那些说书人一样。
“季通!给我滚进来,把收拾好的衣物,行李都给我搬出去。老娘我要好好地收拾一下他。”
“哎!来了。”季通屁颠屁颠地跑进去,侧头看了一下被小楼揪着耳朵弯腰撅腚的杨暮客,嘿嘿一笑抱着一个打包好的包袱蹭蹭地跑了出去。他得好好拾掇一下车厢里面,得让仙子坐得舒舒服服。
而此时小楼和杨暮客都没注意到,他们开始变了。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不知疼痛的尸身知道了痛,波澜不惊的真人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