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香」
他以为小别后重逢,她会跑过来扑到他怀里。
但杨烟只是瞪了瞪大眼睛,慌张地把走马灯夺走,去房里找地方藏。
寻来寻去,只能塞进床帐中,再放下青碧色绸布帘子,欲盖弥彰。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背后拥住。
可身后人转瞬给熏到了,嫌弃:“身上都什么味儿,快去洗澡!”
杨烟嗅了嗅自己的黑色袍衫,暑热时节天天跟着邱大仙一个半大老头围着打铁炉子转,的确一股汗馊味。
“好。”她答应着转身要走。
“先洗把脸。”他却拽住她, 给她按坐到床沿。
床头屏风后置着个盛热水铜盆,冷玉笙拧了把湿布巾,叫她仰起头,俯身给她仔细擦拭脸颊。
布巾从溢满汗珠的额头移向俏皮晶莹眉眼,顺着秀挺鼻梁,蹭了下她的下嘴唇。
唇上登时染了血色。
又蹭一下……
杨烟握住他乱动的手腕,凝视他的眼睛,不解:“直接洗澡就好了,擦什么脸哪?”
他的目光却聚焦在沾着水意轻轻翕动的两片唇瓣上。
“是,想让你去去尘,然后……”话音未落,男子的嘴巴便凑了过来,咬住了她的唇,轻舔后稍稍放开,呼着热气道,“爱你……”
狂热的吻将她吞没掉。
到底只是浅尝。
-
沐浴过吃夜宵时,杨烟能看出冷玉笙都没有吃什么,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愣愣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瞧她只着一件宽袖清凉白衫,内里粉色抹胸若隐若现,头发简单用布带束着系了个结子。
是用目光就给她吃干抹净了。
杨烟不好意思抬头,只埋着头塞饭。
顾十年侍立一旁,见两人无话,忙替冷玉笙解释:“今儿个武举放榜赐宴,王爷也没去,就为了早些回来见姑娘你。”
“在外头晒了一个月,王爷清瘦不少——”
“住嘴,十年。”冷玉笙止住顾十年的话头。
杨烟才抬起头仔细端详,他好像真黑了些,但不知是不是身在比武场练功练得比较多,哪里是清瘦,分明健壮不少。
黄色蟠龙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形,腰腹似乎更平坦细溜,臂膀却更结实了。
她胡思乱想了下,脸登时红了透,更不敢抬头,囫囵道:“那是得好好补补。”
“你也忙了许多天,回去休息吧。”冷玉笙给顾十年打发走。
“膳房炖了鸡汤,奴去催催。”
顾十年会意离开,冷玉笙才噙起笑来:“只有咱们了,别害臊,吃饱点儿。”
但他甚是喜欢看这个一贯厚脸皮的姑娘因他脸红。
“谁害臊了……”杨烟鼓了鼓嘴,否认,又问,“殿下不饿么?”
她给他盘中夹了块粉煎排骨。胳膊抬起时衣袖似流水般滑到臂弯,他眼前便晃着一节雪白水灵藕段。
“喂我。”冷玉笙嗔道。
杨烟只能把排骨重新夹起送他嘴里,看着他牙齿嘎吱一咬就将骨肉拆开,小指长的肋骨被吐到碟子里,发出一声脆响。
她兴致勃勃打听:“武举场上有什么好玩的,殿下同我讲讲?”
男子却没心思聊天,抬手抹掉她唇角的一片菜叶:“别废话,多吃。”
“急什么。”杨烟嘟囔。
侍女端来滋补养身的枸杞羊肚菌鸡汤,冷玉笙没喝到半碗就满头大汗了。
像被火上浇了油。
他要来凉水,连喝几碗还是燥热不堪。
在桌底拿靴子敲了敲杨烟趿拉着木屐的脚,急声问:“吃饱了吧,别吃了。
杨烟眼睁睁看他端走了饭碗:“不刚还叫我多吃吗?”
“殿下要用些冰么?”侍女憋下到了嗓子眼的笑,从容问。
“要撤菜,出去。”冷玉笙叫侍女迅速撤走饭菜,连人也支着退出小院。
-
杨烟刚漱过口,就被他抱起就近压在了饭桌上。
抬手一拨烛台就被甩到地面,红烛滚出,火苗忽闪两下便熄灭了。
“这是干嘛?”她被硌了一下,手撑起身子移坐到桌上,扶着桌面往后退。
“阿嫣,我好想你。”他巴巴地瞧她一眼,抬膝就跪了上来,扑食般将她一步步赶到桌子边缘,头已经探出,悬在空中。
他勾住她的脖子。
她见他整张脸因压抑都涨了红,压住唇角笑意,明知故问:“哪里想?”
他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带着按到他的唇上:“这里。”
又移到心口:“这里。”
他引着她抠开他的腰带钩,在环佩跌落桌面的声响中,伸进绣金丝袍子:“这里。”
感受到某种跃动,杨烟有些怕了,慌地要收回手,却被用力压住。
他闷哼一声。
“殿下,你把灯忘了。”她求救般望向碧色帷帐。
男子迷离的眼神才聚拢一些,给她单手挟着跳下桌子,去帐中提了灯,左看右看,却给她放到了窗边榻上。
窗户还是敞着,吹熄蜡烛,榻上便洒落一片月光。
趁冷玉笙点灯的空隙,杨烟迅速捧出小香炉,燃了一丸香。
青烟袅袅曳出,先有酸溜溜甜丝丝的果子气,是六月正熟的梅子。后有调和均匀的花香,既不浓烈又不寡淡,恰恰好地裹着一股苦涩药气,热腾腾翻卷着弥散在室内,轻飘飘钻入鼻底。
人就似醉酒般有些晕眩,感官知觉却莫名被放大。
很快就有汗水渗出,衣服黏腻腻贴在身上,杨烟也觉得越来越热。
原是这样的功效么?她想起身去本子上记上两笔,却被人拦腰抱回来,咬着耳朵与她滚到榻上。
嘴里像衔了一口花椒,浑身泛着舌尖儿舔舐的麻痒,渐渐又被某种无着无落的飘荡感取代。
她似枝上的一片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房内昏暗,只有走马灯亮盈盈在头顶旋转,画片中男女旁若无人地颤动,眼波似水,红唇嘤咛,绣花鞋轻点……
灵巧画手还勾了一只小猫藏在屏风后偷看,又被侍女红着脸抱走。
她的目光从走马灯移向窗外,望见头顶一轮又大又亮的圆月。
他们是月下粼粼涌动的波涛。
有月光洒到男子起伏的后背,浪涛腾起翻转,又俯身或仰面落下,溅起的水花是一声声喘息。
冷玉笙还是觉得很热,而且越来越热,那催情香雾灼烫着人的鼻尖耳朵嘴巴,如水洗过浑身湿透的姑娘将他的魂带到空中。
像远古时祖先逐日,他向着光奔跑,但那光芒要将他融化掉。
在他融入光芒的一瞬,浪涌平息,摇摇欲坠的树叶,终于从枝上落了下来。
他终于体验到催情香的妙处,手中卷着她的发丝,贴着杨烟耳畔问:“这是你给张万宁的销魂香么?”
她摇了摇头:“这才前几天刚配制的,还是第一回用。”
冷玉笙松了一口气,随口问:“那它叫什么?”
杨烟犹豫了下,道:“莲子。”
“莲子?”冷玉笙反转身子平躺,手却一直留恋地抚在她身上,想到一首诗。
“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有趣的名字,阿嫣,我很喜欢。它以后就是我们的香。”多日不见的相思焦渴解了,他心满意足。
“你喜欢就好。”杨烟实在疲惫得很,闭眼缩进他怀里,敷衍,“我也喜欢……”
——
“你怎么跟那神棍混一块儿去了?”
第二日一早,冷玉笙才知杨烟认了邱大仙做师父。
杨烟边扣战袍扣子边解释:“学点本事嘛,成了名正言顺的徒弟,我在赤狐军里也有个收留。”
“我没有好好收留你吗?明明——”
冷玉笙闭上了嘴,明明闻香轩也好,香药行也好,赤狐军也好,哪怕是苏毓回京路上的照应,只要和她有关联的地方,他都帮她打点好了。
但他不想叫她知道。
这么喜欢自由自在的姑娘,他尽力给了她到处乱跑的自由。
“我只是好奇邱大仙这样散漫之人怎么还能做人师父。”冷玉笙光想想就觉得好笑。
杨烟却伸出根手指“嘘”了一句:“殿下要帮我保密,他还不知我是女子。我怕他知道后就不带我玩了。”
“怕他做什么,本王让他教,他哭着也得教。”冷玉笙抱起胳膊。
“不需要殿下插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杨烟立刻过来围住他的腰,果然这腰摸起来又细又扎实。
头脑也就跑题一瞬,她抬眸求道:“好不好?”
冷玉笙胳膊松了开,见她在他胸膛蹭了蹭,像条带火星的绒棉折子,随随便便就将他心头的火苗燎起。
女子才扣好扣子的衣袍又被扯开,他给她横抱起来,刚要往床上走,就听顾十年慌里慌张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殿下,圣上……宣您即刻进宫!”
顾十年跑进院子,却犹豫着没敢进寝殿门,站在门口禀报:“济州周边数州突然爆发疫病,圣上宣您即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