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如何做娘?
作者:王尔尧   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最新章节     
    「牺牲」
    穆闻潇本在坐月子,没想见人,但听说是杨烟和胡大夫来探访,还是叫秦听朝带他们进来。
    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中,杨烟边走边致歉:“姐夫,恭喜恭喜!我前几日实在是没法抽身过来……”
    “我知道。”隔了一臂距离,秦听朝却轻声回应,“安全回来就好。”
    他怎么也知道?杨烟感觉天底下人似乎都知道她去大理寺走了一趟。
    “啊,好,好。”她没了言语,拉着胡九跟在男人后边穿过几层院子,来到后院。
    眼瞧着秦听朝竟端正束起了发,虽然还是褒衣博带、仙气飘飘,眼角终归落了些老成持重。
    看来做了爹,便要将自己给子女树立成标杆。
    杨烟心里失落落叹了口气,时间能改变一切,人不断在成长变化,年轻时的自在随性、洒脱不羁,也总会慢慢失去。
    “姐夫,你怎么没出去忙?”又多问一句。
    胡九却拽了拽她袖子。
    杨烟刚回眸瞅他一眼,就听秦听朝说话了:“闻潇生麟儿时难产,好容易才保下一条命,我不敢离太远。”
    “啊,这……秦……姐夫,对不住,我不该问的。”杨烟立刻就蔫了,赶紧瞪了胡九几眼。
    俩人用眼神无声交流。
    -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
    杨烟气呼呼撅了撅嘴巴。
    “无妨。”秦听朝却大大方方回头挤出个微笑,“女人生产从来是走鬼门关,闻潇年纪又不小了,幸得用了胡大夫的保命药方才止住血崩。”
    虽是笑着,却难掩眉间笼罩的一抹惊惧,总是相伴十年的夫妻,少女时就跟着他颠沛流离,现在为给他生子又遭这样的大难……
    “姐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儿子也有了,姐姐也好好的,努力养好身体就成,你应该高兴才是。”杨烟劝道。
    “小兄弟放心,以后秦某会待闻潇更好的,我们夫妇更会多行善做功德。”秦听朝还是喜欢称她“小兄弟”。
    “但——”他继续压低声音交代,“以后闻潇身体应该不能再有孕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叫她知道。”
    杨烟头点得如小鸡啄米,秦听朝才放心叫她进了房间。
    胡九给穆闻潇又切了切脉,交代些饮食休息注意事项,便退了出来,跟秦听朝去乳母处看孩子。
    -
    杨烟留在卧室,瞧着穆闻潇盖着被子倚在床上,一身茶色素衣,快五月天里头上还缠着棉布抹额,见着她后泪水竟扑簌扑簌往下掉。
    旁侧侍女立刻递了手帕过来。
    “姐姐。”杨烟却握上那只骨瘦如柴的手,见穆闻潇两颊也凹陷下去,原本明艳的女子此刻却是苍白单薄,“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之前吃啥吐啥……一直吐到生……生的时候又死过一回……”
    女子的眼泪擦都擦不完,断断续续说着话,哭到最后只有哽咽。
    杨烟心疼地撩了撩她沾了汗渍的额前碎发,别到耳后:“现在麟儿好好的出生了,听说还是白白胖胖,你也平平安安,姐夫日日陪伴左右,姐姐为何还伤心?”
    “我……不知道……”穆闻潇却茫然道,“只觉眼前有什么黑黢黢东西罩着,夜里也睡不着,心像灌了铅似的,有时候发着呆就要落泪,夫君却只觉我想太多。”
    杨烟不太能明白为何会如此,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么?而见她的模样却是我见犹怜。
    “罢了,你去乳娘那边瞧瞧麟儿吧。”穆闻潇习惯了不被理解,拭过泪便拿手帕向外招了招。
    杨烟悄悄丢下给小娃娃带的一袋子玩意儿,还特意拿脚往床底推了推。
    “说什么呢,我是来看你的啊姐姐。娃娃有乳母喂还有爹爹疼的,不差我一个。”她脸上堆起笑来。
    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也大概能懂是什么缘由。
    为什么人人都指望一个姑娘生了孩儿就必须学会做母亲呢?
    在成为母亲前,她们明明也只是个小姑娘啊。
    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痛楚,九月怀胎,生产剧痛,却还要继续把生命永不停歇地奉献下去。
    她记起捧起秋儿诞出小婴儿的那一刻,满溢着感动。
    新生的生命是动人的,通过母体到来的人间,母亲像造物者般神圣伟大。
    今天却见到,这样神圣的背面,却是实实在在的痛苦牺牲。
    女孩儿成长为母亲,也是这样一代代牺牲了下去。
    但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人并非真的草木,不是只靠阳光雨露就能生存,而要靠哺育喂养和爱,长大一点儿还要靠教化。
    母亲,就是养育和爱的源头。
    杨烟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到了十八岁,也是能孕育生命的身体了吧。
    但她却还没完全弄明白如何做母亲这件事情。
    因为太珍视生命,她并不想做母亲。
    神游之际,脑中突然蹦出个名字,给她的避子香命名。
    穆闻潇瞧这姑娘眼睛猛然一亮,立刻从床前凳子跳起:“姐姐,老待屋里太闷。我给你耍个小把戏乐呵乐呵?”
    -
    她从袖中摸出根绳来,又脱掉手上白玉镯穿进绳子。
    “瞧好喽!”
    手一晃,玉镯就从绳上脱了出来。
    再一晃镯子,玉镯又挂了回去。
    穆闻潇目光紧盯着她,止住了哽咽,等杨烟再次把绳穿进玉镯时抢道:“你根本就没穿进来吧。”
    “怎么可能?”杨烟将手完全丢开,玉镯的确是串在绳上的。
    也只是一瞬,她手再移过来,玉镯又直接脱出,被她戴回手上。
    穆闻潇摇摇头,笑了:“完全看不明白。”
    “那我教你,包教包会!”杨烟立刻凑上前,带着她玩了一会儿,终于给穆闻潇逗了开心。
    “阿嫣,你难过的时候都做什么呢?”穆闻潇玩累了,将镯子还给她,问。
    杨烟心不在焉道:“一般就是抱着我的驴哭一场。二般么,会爬树上或者潜水里躲会儿。”
    穆闻潇眉头一紧,这都是什么鬼宣泄方式?
    “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嘛。”杨烟朝她挤了挤眉眼。
    穆闻潇“噗嗤”笑了,眼前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啊,怨不得那游侠一直惦记着她。
    但转瞬又想起叫她难过到不能释怀的事情。
    她蜷起腿抱了抱膝:“夫君一直瞒着我,但我知道,以后我不能再做第二回娘了。”
    杨烟一直堆着笑的脸顿时一垮。
    “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不要我了?”
    她原来在怕这茬么?
    杨烟立刻重新勾起嘴角:“姐姐为什么这么想呢?不生孩子就不用再度鬼门关,秦大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你?”
    “况且,你都有儿子了,狗男人要是敢变心,你就抱着儿子远走高飞嘛。孩子永远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杨烟说得咬牙切齿,却把事实端了明白,实实在在抚平了穆闻潇的心。
    “嗯,那个……不能怀孕不是挺好的么?”她又嗫喏起来,“那春宫图上画的,你们还不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么。”
    穆闻潇霎时不知该不该笑,羞赧着抬手按了下杨烟额头:“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杨烟低了低头,她当然知道。
    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穆闻潇似又恢复了神采:“说到这个,我一直没得空找你过来。一个月前,那春宫图画片我们做出来了。”
    她命侍女取来一个箱子端给杨烟。
    上边是胡易的原画,底下是仿制的摹本,除了透明度欠缺些,几乎不差什么。
    “真是好惊喜啊,以后我跟姐姐好好把这笔生意做起来。”
    说着从脚下床底自己带来的包里拿出灯笼骨架,直接先将胡易的原画装起,点了烛火展示给穆闻潇看。
    旖旎的走马灯映照光晕中,穆闻潇哭笑不得,这姑娘当真是个戏精,嘴里说什么“惊喜”,实际上竟是有备而来?
    东西掏得比谁都快。
    似看出穆闻潇的想法,杨烟讪讪解释:“原本想着时机合适就问下进展来着,不想姐姐主动提了。”
    然后立刻弯腰把给小娃娃带的小机关玩具一起献宝。
    小木鸟儿能自己在天上飞,一圈能绕着旋转的小鱼摇摇摆摆,还有拧一拧就能发出泠泠编钟声的小木盒……七七八八摆了半床。
    “这是给麟儿的出生贺礼,我亲手做的,姐姐喜欢么?”
    “可都是稀罕玩意儿,麟儿一定喜欢。”穆闻潇打趣,“真不知道你以后会是个怎样的娘亲。”
    杨烟脸上一红:“哎呀,说这个干嘛。”
    -
    直到傍晚提着用布包的走马灯,走在回闻香轩的路上时,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会是个怎样的母亲呢?
    以前只想过如何做人家妻子,却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做人妻子以后,不就要做母亲了么?
    可连做人妻子她都想要自由自在,做了娘又该怎么办?
    胡九见她一直心事重重,问:“想什么呢?感觉眉毛和眼睛都皱一起了?”
    “想的是你不能理解的事情。”杨烟却说。
    男子到底是理解不了女子的啊。
    “再复杂的病理药理我都能弄明白,又怎会不懂你的心思?”
    杨烟当听不见,没理会他。
    “你再这样,我就不把你当知己看了。”胡九觉得她把自己排除出去了。
    杨烟可没把他排除在外。
    “你说如何在做母亲的同时,还能保有自由呢?”
    听到这话胡九沉默了,良久才道:“都做娘了,好好带孩子不行吗?净瞎想。”
    果然,这问题无解。
    杨烟叹了口气,踢了踢脚下石子,闷闷向前走。
    胡九又攀上她的肩膀,劝慰:“你都没有成婚,想那么远干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盘算呗。”
    “也对。”杨烟点点头,想那么远干嘛。
    然后石子一直踢到一双黑色靴子边缘。
    抬头,竟不知不觉到了闻香轩门口,胡九勾着她的胳膊缓缓落了下来。
    “蔡牧史,您来了。”杨烟熟稔地向眼前人打招呼,显然已经习惯了蔡行每天傍晚驾马车造访。
    “王爷叫在下接夫人回府。”蔡行道。
    一模一样的措辞,连脸上老老实实的表情都一样。
    胡九因这声“夫人”诧异了下,还是躬身作了个揖,挥手跟杨烟告辞。
    事不过三,杨烟自知今天不能再拒绝,免得又得来一回夜访,便笑着指了指手里提的包裹:
    “容我把东西送回去,再跟甘姐儿打个招呼,收拾收拾就来。”
    立刻脚底抹油转身要走,却突然听到蔡行身后、覆着朱色帷幔马车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是自己过来呢,还是叫本王给你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