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念子实多
作者:王尔尧   女扮男装的她桃花有点多最新章节     
    「当下」
    “我很喜欢陶潜的一首诗,《停云》。”
    “东园之树,枝条载荣。竞用新好,以怡余情。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他也低声附和着她的吟诵。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
    “韩泠,我给自己占卜过一卦。反正命也不好,何况是对你,不妨泄露一下天机。卦辞是‘盘桓,求而往’,总在遭遇变动和困顿,却只能向前求索。”
    “我也从来只向前看,极少为过去伤怀。只能选择能把握的,当下笃定的快乐和幸福。”
    “能与你促席相交,停留在你的庭院一会儿,和你开心地在一起,你就是我的此刻当下,我就很幸福。”
    “玉璧是从前,玉镯是当下。”
    就在当下,就在此刻——她终于对他彻底坦诚,不止身体上,心里也是。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她缱绻道,“以后我会陪着你,没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战胜不了,咱们就逃跑还不行吗?你不要害怕了。”
    冷玉笙围着她的手颤了下,她知道他在怕,正被更无形庞大的东西笼罩和消磨,被束地不能畅快呼吸。
    她是他唯一还能获得慰藉的水域。
    杨烟转过身,伸手圈住了他的腰,靠向他的胸口,却叫男子身体一僵。
    不知为什么,她只要向他主动一点儿,他整个人就会沸腾。
    虽是难得的能彼此交心的夜晚,瞧着满帐光晕,感受怀里温热柔软的身体,眼前涨满蓬松如乌云的长发,他却再不能好好跟她说话了。
    他艰难地拨开她的手,也松开了自己搂着她腰肢的手。
    “阿嫣,灭灯吧。”
    杨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冷玉笙用掌风隔着灯罩扑熄了油灯。
    “怎么了?”密不透风的黑暗里,杨烟摸索向他的手,“刚才还要看我,怎么现在又不爱看了?”
    他由她牵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懊恼地按了按自己额头:“不能再看了,再看一眼就想立刻把你吃了。”
    说得杨烟头皮一紧。
    “那快睡觉吧。”她逃跑般爬向另一头。
    还是被拦腰薅了回来。
    “一起睡。”冷玉笙身子挪了挪,把枕头和被子都分了她半边。
    杨烟极不好意思地跟他挤在一起,被他换着法儿地贴着抱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明明整个房间都是她的,怎么好像她竟是个客人?
    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但身边人却一直在辗转反侧。
    第二天被晨光恍醒时,床帐已撩了起来,旁侧早没了人影。
    杨烟甚至怀疑昨晚的夜聊是不是真实发生过,抬头刚好看见镂空白瓷灯罩尚扣在那里。
    她的脸又烧了一阵。
    ——
    睡了一整天后神清气爽,肚子也不痛了,给床单被子都换了一遍。
    收拾干净出门,甘姐儿带着五个小姑娘都已在忙碌。
    闻香轩的确不需要她管什么,她离开这么久,照样正常运转着。
    小姑娘们终归会长大,成为一流的制香女,开门收徒也好,自立门户也好,都是她们自己的故事了。
    杨烟搬出梯子,迎着朝阳爬到铺子檐下,拿抹布一遍遍仔细擦拭干净梨花木的“闻香轩”匾额。
    一沟一壑皆是她亲手刻出,木色已渐渐变深,有了时间流过的痕迹,边角还残存着晏思兰打出的那条鞭痕。
    擦拭干净,又涂了一遍桐油,匾额立刻明净光亮如新。
    她后仰着脖子,满意地打量一遍,提着油桶想退下梯子时,许是油渍刚刚滴落到了某一根脚蹬上,脚下呲溜一滑再一次踩了空。
    她来不及惊恐,单脚努力踩稳,一手握紧梯子,一手顾着提稳油桶,然而桶内桐油晃晃荡荡眼看就要倾倒而出——她眉头猝然拧了紧。
    然后分明感觉有什么打到了桶身,只是“啪”地一声轻响后,油桶立刻不晃了。
    而梯子俨然也更牢固稳当。
    她低头,竟瞧见是一身黄衫的小阿春正卖力地给她扶着。
    “姐姐,别害怕,有我呢。”阿春抬头笃定道。
    这场景似曾相识,挂匾额那回,她也差点摔下去,是苏可久给她稳住了梯子。
    两张脸莫名重合到一起,她的眉头舒展开来。
    终归会有人在身后支撑着她,自己从来不是踽踽独行。
    “阿春,真是谢谢你!”杨烟爬下梯子,扬眉给黄衫少女作了一揖,“中饭给加个大鸡腿!还有,奖励半斤你最爱的枣花酥。”
    阿春抿嘴笑了笑,颠颠地去找甘姐儿要钱去了。
    豆蔻年华的女孩儿,真是极容易满足,想她以前,再生气,阿艮给一个肉酥饼就能哄好。
    杨烟突然想起什么,举起手中木制油桶细细查看,果然找到一处被石子砸出的小坑。
    她又跑到阳光下的乐事街上,四处瞅了瞅,树木深处、屋檐顶上,周边摊子的竖幡后头,并没见到什么可疑人影。
    她甩了甩头,丢下一些奇怪念头,毕竟早就不爱捉迷藏了。
    便抱着梯子回了院子。
    ——
    午饭后带了一堆东西,杨烟拉着胡九去妙墨堂探望刚生产不久的穆闻潇。
    “可我前日刚去号过脉啊,产妇不宜总见外男。”胡九虽然觉得不妥,但杨烟让他去,他还是背了药箱随她走。
    “就多号几回嘛,产妇身体多重要啊。再给小娃娃也全身都看看,反正秦大哥不缺钱。”杨烟边走边敷衍他。
    “不对啊,杨小烟,你不会是叫我给你壮胆的吧。”离了媳妇,胡九又没正形起来,“你在怕什么?”
    “我……谁怕了?”杨烟矢口否认。
    “我还不了解你?色厉内荏,纸老虎一个!”胡九嬉皮笑脸问,“不会是,不会是……”
    他捂了捂嘴。
    “不是什么?”杨烟挑眉回头,一副嫌弃样子。
    “不会是——你跟秦老板有私——哎!哎!”
    杨烟拿手中盒子打了他的后背一下:“你才有私情,要不要脸!”
    但的确是心虚了,她怕在秦听朝府里遇到什么别人。
    “我对秋儿苍天可证,日月可鉴,绝没有乱七八糟的私情。”胡九却一本正经起了誓。
    又道:“可我要说的明明是有‘私交’,你真是满脑子都是脏东西。”
    杨烟靠近他威胁起来:“到了秦府可不能乱说。当心闻潇姐姐听到这些话割你舌头。”
    “那是财主,我傻么。”
    “那就成。”
    杨烟袖中一直揣着个小盒,此刻瞅准时机往他手里一塞:“胡九,这款香药,你得空了帮我看看,效果还成不。”
    “这是啥?”
    “你说呢?”杨烟又卖关子,但其实是她也不好意思说。
    一些事情,原来还只觉得是件自然而然的正常事。
    有了体验后,反而有些张不开口,总会想起点什么,想起那个人,想起他看她的神情。
    “避子香?”胡九却真没拿她当女子看,直接就问了出来。
    “昂。”杨烟点了点头。
    “你真是缺德他娘给缺德开门,缺德到家了啊。”
    在某些层面上,她的认知的确很难叫男性产生共情。
    可胡九嫌弃归嫌弃,还是打开盒子,揪出段香柱闻了闻: “紫珠草,阔落英,油菜子……还有什么?一股怪味。”
    “这是秘密……哎,算了,都跟你讲。”杨烟附耳告诉他其他几种药材和香料,有些甚至是野方里勾兑来的,又思忖,“你既说味道怪,那我再加些催情的香料吧。”
    胡九不得不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既能催情,还能避子,你这脑瓜子……”
    “你放心,我没放那些凉血伤身之物。”杨烟解释。
    胡九觉得奇怪:“我放什么心?”
    然后瞬间明白了:“你!不会叫我来给你试香?”
    杨烟双手合到一起搅了搅:“神农不还尝百草么……”
    “那是人家自己尝。”胡九将香药盒子塞还给她。
    “好吧。”杨烟闷闷地要将盒子收回,却又被胡九拽了走。
    “哎,算了,还是我牺牲下吧。刚巧我也不忍心秋儿这两年再生产遭罪了。”
    他念念有词着:“等我再帮你完善下方子。”
    杨烟立刻兴奋地跳起来:“好兄弟!你这是造福众生!”
    胡九轻嗤一声,叹道:“这玩意儿明明是奔着灭绝众生去的啊。”
    “哎呀,这不重要……你就是当朝神农!”
    立刻给他捧到天上去。
    杨烟恢复了跳脱样子,和胡九一路胡扯着勾肩搭背地钻进了妙墨堂铺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