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在罗布泊耗费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来布置这些东西，想让灵泉再次复苏。”
    石脸人的目光转移到解雨臣身上。
    解雨臣看着石脸人：“我看过了你的阵法，造诣很高，说实话，如果我在别的地方遇见你，又或者是其他懂行的人，肯定会选择将你奉为上宾。”
    “但既然你在这里复刻出了西王母当初的阵法，那么你也应该清楚，西王母当初的做法，给这个地方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所以，你也应该明白，你现在想要达成的是一件……”
    解雨臣停顿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更委婉的说法，“——几乎不可能再成功的事情。”
    闻言，石脸人过分消瘦的面孔扭曲了一瞬，似乎想要当场发作，但很快又忍了下来。
    它看着解雨臣和池瑜，冷笑一声，“这里的地脉之气死了，外面的还活着呢。”
    “从昆仑延伸出来的龙脉支流这里到处都是，我当初精挑细选那么久，才找准了能够将整个罗布泊囊括进去的那一支，在上面布置了转运仪式。”
    “明明时间已经快到了……眼看我追求的目标就要达成了……”
    石脸人说着，嘴里又快速地冒出来几句，解雨臣没能听懂的、像是念咒一样的话语。
    于是解雨臣也快速地瞥了一眼池瑜。
    池瑜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不属于需要防备的行为。
    所以石脸人只是在单纯的发泄情绪。
    解雨臣叹了口气。
    他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这种心理状态，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所以你想到的做法，就是把罗布泊所拥有的水源，还有龙脉都强行转移到这里来。”
    “但是据我所知，罗布泊的干涸，是塔里木河的水利工程，以及后期下游的断流导致的。”
    解雨臣说，“并且，罗布泊彻底干涸的时间在七十年代末，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罗布泊的水是消失了，这里的泉眼却并没有被你重新激活，更别说让你所谓的‘灵泉’复苏了。”
    闻言，石脸人暴怒出声，它抬起手，那只看上去没有任何肌肉，就像只剩一张皮贴在骨节上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解雨臣：
    “你懂个屁！万物本来没有属性，但只要有了人，当这一切的事物被人所看到，它们就拥有了形与势，而环境也是如此。”
    “灵泉的干涸是过度使用的必然，但只要改变截断灵泉的走势，用一条更壮大的龙脉支流来换这条小龙脉，那些消散的事物就能暂时回归！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达成的事！”
    解雨臣的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虽然石脸人现在说的这些，都属于他想要了解的部分，但对方的情绪明显已经失控了。
    解雨臣不能确定，在这个石脸人准备直接将一切都全盘托出的关口，是否需要打断它的话语，把谈话的节奏接管过来。
    ——这可能会让他错失良机，好处是开战与否，决定权都在他和池瑜的身上。
    但如果放任石脸人继续说下去，那么当对方吐露心声的这部分结束，他们两人就会直面对方的攻击，而那个时候，池瑜……
    “让他说下去。”
    池瑜察觉到解雨臣的疑虑，他看向解雨臣，轻声说道：“既然你想要了解这些真相，那就听听吧，不过仅限于开打之前。”
    “——待会打起来的时候，我不会停手。”池瑜说，“所以，你要把握好机会。”
    石脸人已经听不到他们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了。
    当多年的努力被付之一炬，如今还被人质疑之后，它急需要一个用于宣泄自身愤怒的渠道。
    它暂时没能抓住池瑜的弱点，所以仅剩的理智让石脸人按兵不动，但言语上的倾诉却也无法避免——哪怕是对敌人。
    “你以为罗布泊的干涸是人与自然的共同选择？”石脸人怒吼着，“——不！根本不是！是我！是我在那里费尽心思，游说一个又一个尚未开化的家伙，让他们推动那些计划！”
    “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们！把我在每个地脉穴眼设置的祭坛破坏了，再过两个月，等那些琥珀里封着的祭品都彻底龙化，由此引爆的能量潮汐会将整个罗布泊的环境改变！灵泉会因此复苏，而我只需要从中取到一捧……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它越说越激动，惨白的眼球从原本深深凹陷的眼窝中凸起，直勾勾地瞪着解雨臣：“整整四十九年、将近五十年！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五十年？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别的办法了！”
    “——是你们毁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
    说完，石脸人发出一声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尖啸，化作一道残影向解雨臣扑来。
    土色泥点不再软绵，它们在石脸人的操控下，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力，蠕动着拱卫着石脸人，对两人同时发动了袭击。
    它们铺天盖地，涌动中藏着绵绵杀机，在这封闭的地下空洞带起一阵呼啸的狂风，幽绿的火烛因此而疯狂摇曳。
    在这不断灯影晃动之中，解雨臣成为了石脸人的主要针对目标。
    那些汇聚在一起的泥点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发生了变化，它们看上去不再是单纯的、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在那汹涌澎湃的土色海洋中，一只狭长的鸟喙从中探了出来。
    在有了第一只，紧接着就是第二只、第三只，在恍惚中，它们的眼中仿佛开始闪烁着与烛火同样色彩的幽光，舒展开自身的羽翼，纷纷以更快的速度冲向解雨臣。
    在此之前更多是和常人打交道的解雨臣并没有能破解这种攻势的手段，于是只能一边用武器打掉袭来的泥鸟，一边进行频繁的躲避。
    ——这是一场本就不公平的战斗。
    作为人数相对弱势的一方，石脸人放弃了始终无法看透的池瑜，准备优先将这个说话扎心又没有太大威胁的家伙处理掉。
    这是一个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做出的选择，但也是最为错误的选择——它不应该为此而忽略池瑜的存在。
    幽蓝色的能量场在这个惨绿而昏暗的空间中悄然升起，金色的咒文被骨笔无声地书写，它们于空中盛放，将那些未经允许就靠近的泥鸟停在半空。
    但那并非是完全的禁锢，如若仔细去瞧，就能发现那些泥鸟，依然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向目标移动着。
    那似乎是来自人类视角的主观延时，又像是无形的触手从虚空之中伸展开来，将一切踏入捕猎范围内的生物捕捉。
    泥鸟始终无法靠近解雨臣，只能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在难以抗拒的伟力之中，重新化为土色的泥点，又在咒文的作用下骤然消散。
    空间因此荡漾出潮水般的波纹，而造成这一切的双方甚至没有多分出一个眼神。
    他们注视着彼此，心底的念头在此时达成了诡异的一致——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