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神骁川内……
眼下,是夜,此刻天都府群星璀璨,夜间抬头一眼万里皆是闪烁其辉的光芒,而在那天都府延绵千米的龙道上,有两人一前一后徐徐前行。
前者,一身白衣,青年模样,胸怀清风,身似逸仙,与一开始身在天都府大殿中央的模样不同,现在的他,似乎了无牵挂,并且成竹在胸。
而在他身后的人,一身黑衣,乌发如飘,映着月光宛如一把锋锐的长剑,乍着寒芒,这男子眉宇之间尽显锐气与凶厉,双眸如华玉,灵泽潋滟。
他发别玉簪,神光如皎,腰间系有云绕腾雾丝丝缕缕的神龛,随风摆动。
他步态沉着,每一步都好似如泰如斗,那枚闪烁着金光的角簪插在发冠,可谓飘逸如仙。
这两人的距离不过四五步,而在这两人大概三十步之后才堪堪走进龙道的一位红衣女子缓缓而来。
盛世佳人,铅华如涤,玉艳如芳,天倾之资,她盘发在后,系着两柄一红一白的剑簪,下梳的长发悬在腰间。
她一身惊鸿,长虹贯日,不可逼视,气态浩然如狂涛,写意流云。
她看着远处神白须的背景,又看了看那好似高坐天穹的玉京台,饶是再如何的光明殿,也都在那一袭黑衣的面前苍白。
她饶有兴致的停下脚步,风吹动她红艳的裙摆,也吹拂着远处那黑衣的长袖与长发。
现在的神白须,就犹如出世登峰睥睨天下的李世卿,一样的一身黑衣,一样的只手遮天。
“白先生,当仁不让,对吗?”
走过百层阶梯,在即将登顶之前,身着白衣的上御执回头看向一袭黑衣的神白须,笑问道。
神白须闻言,并没率先回答,而是站在和上御执一样的高度,他转身向下看,看那红衣,看那车水龙马花团锦簇的绵绵盛世。
“青山万万里,山河万万年,试问,谁与争锋?”
“你这辈子是注定不会以君臣之礼俯瞰这盛世的人,在这个高度,你只能看到高楼大厦琼楼玉宇,只能看见桑海沧田的兴替与兴衰。”
“你只有走进去,才能看见红尘烟火。”
“知而论,论而谋,谋而动,动而行,行而道,朱心不改,一点青海。”
裴心平《兵道》最后一页,只有知道才能讨论,只有讨论才能谋划,谋划之后为事三思才能动之以理,从而行之以道。
唯有赤诚之心方能不悔,纵使天大地大也任逍遥。
裴心平这最后一句朱心不改一点青海,是为人之道,而在这之前的五句绝句,乃是为君之道。
这也是为什么裴心平在顶着兵仙头衔的同时,还顶着另一圣“衍圣”的称誉,《兵道》一书不单单是兵贵神速的排兵布阵,更有人在面对大是大非时所做进退的思考。
需知“背水一战”,“腹背受敌”,“穷途末路”,在象征绝境的同时,也象征着最后的斗争,更在兵无常形的对阵中任意形容敌我的境况,是一种预兆,也是决断。
而大势之中的大是与大非,同样是面对纷争时而做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谓一行两用。
此刻的上御执再是作揖而躬身,神白须坦然受之。
踏入殿内,众人已是等候多时。
先是距离门外最近的地煞四行人,右侧老大哥李太行看了一眼神白须,见他的打扮,长长一叹,他双手抱胸,闭目养神,没有去看上御执。
左侧张策言沉心静气,也是,这位算得上是地煞之中最有心胸与智略者,对于神白须的所作所为,他总是选择谋定而后动。
平时性子相对活泼的李镇岳在这时也是哑了声,对于神白须上御执两人的联袂出场不为所动,真正做到了神色自若。
至于心中的波浪,谁知道呢。
周登楼算得上是全局最清醒的人了,他时刻都在提醒自己神白须真正的身份,而眼下情势虽然和他一开始的设想天差地别,可好在神白须始终如一,在这场风云局中保住了自己。
而他也没有失信,站在神白须的立场到最后一刻。
地煞四人两左两右,而在眼前的,是上御出云。
这女子眼袋含笑,视线完全绕过那个同族且有着血脉之源的亲生弟弟,仅仅只是看着那一身黑衣的神白须。
好似饶是殿外明月,都不过如此。
梁且知眉头微皱,她盯着神白须,打量着他会不会有微表情,在这场局势之中,她扮演的角色恐怕是最阻碍神白须的,可音绕梁就是这么个身份,退与不退不是她能决定的。
点朱砂好似有恃无恐,全局只有她风轻云淡,这女人底蕴之深不可想象,饶是这等能够颠覆一个国家的政治局盘在她眼中都有如儿戏。
她同样看着神白须,浅浅笑着,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她的表现就像是观看一场戏剧。
如果要说全局最清者自清的人,那一定就是穿林雨了。
无论是盘龙骁卫的内忧之争,还是神骁削山的外患之乱,似乎都无法牵扯到穿林雨这位民政机构掌司。
或许也真的是时代的更替与群雄争锋的时代,灭国武器为单位的骁卫已经改变了战争的趋势,当下时代,不再需要一个国家付诸大量人力来参与战争。
与曾经需要人力的战争不同的是,现代战争倘若发生在城区之内,伤亡是以亿单位来广泛进行计算的。
什么意思呢,就好比诸如维序者级别的强者的直接威胁等级是一个国家,在没有同等级别的维序者出现时,它的伤亡计算不会精确在数字上,而是直接以国家的灭亡为单位。
倘若真的一场战乱需要穿林雨操持,那大抵是神骁灭亡的时候了,而真正能够威胁民众的灾乱,在神骁的历史上,仅有四千年前那场世族之乱。
可如果要说穿林雨作为民政掌司真的就对神白须没有质疑,但也不尽然,甚至可以说,他颇有微词。
并非神白须的所作所为太过空前旷世,而是他在这个国家的兴风作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渐弥深。
政治往往是经不住抨击的,哪怕是李布施也不能完全决断自己是明智的,更何况他神白须征御?
所以穿林雨对于神白须这一场的神骁之行所持的态度,是不过问,却也不赞同,只是政治上的事,仅仅只是他穿林雨一个人是说了不算的。
要怪就怪本来就是在三司中一家独大的政务掌司的梁且知让神白须策反了,十二门之行之后音绕梁明显在立场上偏袒神白须,只是找的理由天衣无缝,众人无从下嘴。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音绕梁可以站在出云身后主坐一旁,她代表的,就是神骁的政层。
而作为军务机构与民政机构的点朱砂与穿林雨,则是左膀右臂。
眼下这般阵势,同神白须初入天都府时形同二别,而现在的神白须,比起一开始棋子的身份,可谓是翻身做主人。
他现在在神骁的话语权,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说要说自己掌权第二,没人敢说执政第一。
“时势造英雄,父亲的独裁与暴政的确是神骁近代历史最风雨飘摇的革政风波,而他的下场也让世人明白,身居高位者如果不能以民为先就只会在大势裹挟之下崩亡。”
“盘龙会起初仅仅只是作为商贸渠口运转的市控企业,可我却在这之中看到了何为民意民生,也在物欲横流与意愿千百的市井中学会了躬以谋业,业以筹政。”
“所以我也自以为,上御一族千年来的传承名存实亡,在新时代更替的法则中旧制度的笼统一览无余。”
“这个家族之所以庞大,是因为源流的开拓者位于时代的潮头,而随着时代更新迭代,并不是每一代都那般出类拔萃,也会有鱼目混珠,滥竽充数者。”
“李布施太过注重政治的共同性,和西方那个巴伦比斯凯恩所注重而发扬的共同一样,都只是用于摆脱旧制度桎梏的穷途。”
“你上御执能走到今天,仅仅只是凭着正统一名的扶持,在黎民众生与国祚传承上你选择了前者,这固然仁义,可岂不闻无国岂能有家?纵使把人民看的再重,这一方国度无以革新无以创业又安能屹立于世界之林?”
在出云看来,他的父亲之所以笃定这个上御执,不过就是想像千年前全玉知哺育全青复一般,盼子成龙。
可这个盼,给予的期盼委实太过沉重,以至于压弯了一个传承了九千年的世族,甚至,连累整个神骁政层。
而此刻的上御执,尽管在听了自己亲生姐姐的那般训斥与驳斥,也仍旧神色自若,而他在身后的神白须,同样一言不发。
“治以成民者尔君者之师,国以成民者尔业可以兴。”
“年轻的千朝子作为一个大世族家的嫡长子,有着数之不尽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的一生,金山银山,纸醉金迷。”
“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理应继承祖业而发扬光大,却因为一时兴起而去做了官。”
“为官四任,纵知千古,千朝子从一地执掌成为一洲执掌再到一川执掌也不过两年,升官之快千古无二。”
“可他却也在顺遂的仕途上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座大山,那位震古烁今的史书撰者,孟萍孟潜兴。”
“明镜当悬,立影鉴心,执笔当书,见字如人,这个大山沟里跳出来的和千朝子相差无二的年轻人同样天纵之资,在两者大志共高歌的仕途中一见如故,借着孟潜兴的手,千朝子才真正看见那个卧根千祚的朗朗盛世。”
“这天底下没有绝对清白的好官,也没有生来就贪的恶官,无论位高权重,在心尔,政治真正的无谋,无异于人微言轻,而真正要这万年传承与世同苦的,是世人的偏见,是争端也是野心。”
“浮世千百,五千年来的一人之下是多少万人的未来与生命铸成的?你站在高台上看的只有云里雾里,却看不见埋在泥土里的坚心之志,更遑论百年一兴替的桑海桑田?”
“国土是丈量一个执政者心胸的标尺,这意味着他的肩上扛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名称,还有万万人的未来与当下,更代表着薪火相传万年而生生不息的民族复兴之望。”
“我上御执自认一介庸才,看不懂纷争如云的政局,可扪心自问,在承载着众人翘首以盼的期待下,我比任何人都有理由不让诡谲之人站在那个位置。”
“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为了万年大业,更不是为了权贵与世爵,而是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公民,作为这个国家与这个国家未来轨道上的一份子。”
年轻却没有梦想的千朝子身着锦衣华服,雕龙画凤,在那个朝代,甚至在那个时代,无论是史书中记载的还是在今后的未来,都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顺遂而步步登天的年轻人。
而随着朝野上下的众说纷纭,阴谋的舆论也渐渐伸向了千朝子所在的家族,众人将其冠以世族之后的霸权,将这个一步登天的千朝子打成了左派。
在执政者党派的打压下,千朝子被描绘成了一个挥金如土满是恶名的纨绔,而他的家族,也变相的成为了一个打压民众剥削民生的封建统治制度的世爵。
如此,因为一个人,而沦陷整个千年积攒的家族事业。
而也是在这一刻,起初那个仅仅只是一时兴起而做官的千朝子恍悟了,这个国家内部的民众并非疾苦这件事,不是不存在,而是在他这个位置的人根本看不到。
钟鸣鼎食,锦衣华服,无论是在格局还是视野上,千朝子所诞生的高度都远远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普通公民之上。
他发现他们固然拥有身为人的名义,却没有成为人的资格,仅仅只是披着一张他人缝合上去的皮衣,在黑暗中耕耘那狭窄的土地。
可一片土地再如何的耕耘,需知天上有雨地上有海,每一年的秋收也都未必人人如意,他们的人生没有所谓的神,只有绝望中的压迫,与不息的抗争。
千朝子退出了朝野的视线,在其友孟潜兴的帮助下,千朝子退居山河,走入了那芸芸众生,在红尘中沉沦。
而在遥远的十年后,有那么一颗明星再登青天,他来自遥远的人间,来自烽火缭绕的山河大地,更来自于,身在最底层民众的宏愿。
千朝子的称帝并没有让神骁的秩序跌回君主制度的封建,反而建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共和国度,而这里的共和,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将不再存在权力制度,而这个国家现存的所有法律将全部用于民生的治理。
秩序这一名词,真正开始走入神骁这个国度,在千朝子的引领之下,神骁这个国家再一次攀上高峰,在全青复之后,开度了又一个千年盛世。
在真正建国之后,神骁这个国家代表制度的时代结束了,在秩序成为这个国家的运转方式之后,革政,也真正惠及民众,不再是为了国家的辽阔而劳财伤民,不再是为了执政者的利益而宪定司法,不再是为了巩固权贵的恒久而兴工建业。
那一天,千朝子将六千年前全青复亲手制作的王玺“权倾覆”投入神辉河中,现今女娲城洛城河心。
在那一天,在神骁天下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千朝子将这最璀璨的权力置入于泥沙淤泥之中,这代表着统治神骁六千年的支配主义制度彻底终结,属于共和的时代真正来临。
而那王玺,则顺着神辉河流淌,走过神骁千万里江山,最后奔流入海,永远沉寂在这片土地之中。
“权力明明只是一个代名词,可却可以扭曲人的心性与本性,其实它本身的重量根本可有可无,只是有些人的心太重太沉,将这种东西当做了一种挂饰,挂在心里。”
在千朝子故世之后,整个神骁又再度迎来了一场比起六千年前全青复散道登天更盛大的葬礼,一场青色搅动春风的大雨不温不火万物逢春般的下了整整六天。
而在这之后,山河润色,万灵朝拜,每一夜的星幕皓如白昼,群星璀璨,月影明熙,天与地都在敬送这位千古仁君。
“执政为明,执政为民,这是许多掌权者都大颂其歌的名义,可却也不是所有掌权者都能以身作则以效天下的。”
千朝子本命姓方,名为不渝,字不授,而后人之所以称呼他为千朝子,乃致以称誉“千朝之子”,意为万邦统治的君主之道的最后一任帝君,又意“秀木于林”,意为终结了传承六千年君主制度的宪章,也是源流的终末。
最早年轻的方不授极为憧憬那位四千年前的治世之君陈不易,也是在读了陈不易的史记之后,觉得名垂千古而一生一尘不染是何等的了不起,遂一时兴起。
可在遇到孟潜兴这位知己之后,他也才明白陈不易一生英明究竟如何的坎坷,也是在看到那时的神骁民众为他人鱼肉的事实后,才懂得为官一任,何其的大任在肩。
需知陈不易所诞生的那个时代,乃是整个神骁历史上最艰难,最坎坷,最狭窄的政局,那也是在史记上神骁所面临的最窘迫的绝境。
国土面积的加剧收缩,外族的侵略,内部政治的矛盾内斗,国库资产的空虚,百姓从贼,天下如殆,而在政层中,执政者同外族狼狈为奸卖主求荣,割地,不平等地质条约,赔款,神骁国内大量皇陵被盗,推倒帝城,破坏丰功碑,那个百年,可谓神骁历史最黑暗的年代。
年轻的方不授只看到了陈不易十一岁从政,却没有看到他沦为资子,进退维谷,亲眼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被枭首示众。
看着自己的生母被剖腹取胎,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五马分尸,整个家族上下所有人皆身首异处。
他只是名义上的皇帝,一个没有人权与自由的蝼蚁,在外族铁蹄下颤抖,而陈不易的崛起,来自于民众的鼓舞,与内心愤怒。
“而这个国家,最不缺少的,就是执政者。”
看着上御执信誓旦旦的谈吐,出云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是对的,又或者是这发自肺腑与洞悉神骁民生态的慷慨竟令出云惊愕,她委实是小觑了自己这个亲弟弟。
她本就觉得上御执是李布施扶持起来的傀儡,不过是为了筹备世界政府议员的政会而做下的防备,若比起治理国家,她这个弟弟只会纸上谈兵。
可事实是什么?她错了。
“纸上谈兵无济于事,眼前你所看见的大势所趋即是如此,任你如何舌灿莲花也于事无补。”
“真的是这样吗?我现在看起来像是孤立无援的样子吗?”
也是说到这里,出云才惊异的反应过来,十二门执众迟迟未到,神白须的态度起伏不定。
眼前四位地煞所在的位置均在上御执神白须身后,哪怕是在背后三司执掌,给出云的感觉也都惴惴不安。
“千年前,千朝子势起,所持政戒为‘以民扶国’二字,意为,掣政,凭借民众的势力推倒各地官员与政府制度,实行罢工罢学罢商,如此,整个神骁的秩序链停滞,哪怕是军队都一度陷入被动的状态。”
“因为千朝子开辟的一个新太平盛世,世人对此等起义共革赋名为‘撤证’,说的是一个国家的代理或执政者已经失去了在群众之中的信任,政治权力来自于群众,同样就要归还群众,如此,以群众之名义罢免了当时三司各部的掌司,改国更代。”
“出云会长以削山之乱的治理不当与不作为,通过十二门控诉上御执总代理人的行为不当与为职不忠,理应来说妥当,可因为缺少中枢令的商榷,那场会议也就不做数了。”
“而又以十二门的总票通过,以特权制度压迫政治部门,就是篡政,破格打破秩序的前提是执政者为职不当,可上御执对待削山之乱的态度并不敷衍,其积极,更是世人有目共睹。”
“之前的控诉会议因为中枢令的缺席,本就是张冠李戴,现今中枢令归复,自当重建会议。”
音绕梁的一席话令上御出云如坠冰窟,她整个人几乎是愣在原地,心中雷炸一般砰砰直响,她积极挣扎的回过神来,看向在上御执身后的神白须。
“我否定。”
而神白须的这一回答,更是猛的一锤砸在出云的头顶,让她整个人恍惚。
原来骁卫天罡地煞早就已经合计好了,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凭借十二门政见来调度出云为总代理的打算,而现在作为中枢令的神白须,更是有着一票否决权的权力。
除非能同时调度十二门与骁卫的票权罢免神白须,否则撤证罢免上御出云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穿过神白须,出云看向殿外,她所期待的人迟迟无法出现。
呼————!!
而也在此刻,殿外吹进来冰冷刺骨的阵阵剑气,那令人战栗的寒意如芒在背,哪怕是在场的几位骁卫地煞都心有余悸。
青衣的剑气在殿外吹来,而在殿外,一身红衣在那百步台阶之下大袖飘摇,弥漫天穹的金弧如狂风飘零,整个天都府雷云滚滚。
十二位门主,其中有整整十一位堪称陆地神仙的至强者,同时,还有六位拥有比肩当世维序者的实力,可在那一袭红衣面前,竟无一人敢于上前,只是站在原地。
其中柳柏苑许青才,千机门南宫彦,剑起钟会逢,天枢沈语冰四人主动向后退步,南宫彦更是直接转身眼袋含笑离场。
紧随其后的,是天枢门沈语冰,钟会逢拱手作揖一拜,也走了。
余下八人,有人心不在焉,有人神色自若,而其中有一个,却好似在幸灾乐祸。
青衣只身一剑横担十二门,无人过关。
而此刻殿内,有人的心如跌落万丈悬崖,一蹶不振的抬不起头来,她指尖微颤,看向神白须。
本该还有些犹豫的上御执在踏过那大殿门槛之后,就只是身为神仙代理人争夺权证,在这一刻他的身份也就不重要了。
面对当下身为神骁中枢令的神白须,哪怕上御出云所拥势力再如何的空前绝后,在青衣的阻隔下,也没有人能走的进今天的天都府。
如此,就无异于开了一场愚弄众生瞒天过海的政变,而这政变,还是由一个外地人张冠李戴发起的,在整个神骁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千古无二。
而这究竟是耻辱还是创新,似乎早就板上钉钉了。
“裹挟世族之乱遗祸发动政变,同南地削山玄祁宗与虎谋皮,允中枢令神白须割地半宝川,横跨十二门只身叛政,解体骁卫三司执政权,无论哪一条,都足以宣判你的死罪,上御出云。”
“这场会议中,无论有没有十二门的参与与选举,在场的任何一位骁卫都有权利做选举权。”
“神骁的权力是公有制度,十二门只是作为民政政见机构的建议听取,骁卫才是神骁真正的政府。”
“如示,诸位之中有赞成上御出云取缔总代理者,上前一步。”
“有赞成上御执操持总代理职位者,退后一步。”
在音绕梁宣读律则之后,众人也都纷纷做出了抉择。
而不出意外的,这场有预谋的阴谋早就已经把上御出云算计的明明白白,八位天罡连同神白须皆是向后退出一步。
政治立场上的成败就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好像历史的翻篇也是如此。
眼下上御出云已是万念俱灰心死如灰,她只是看着神白须的脸,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刺痛。
“会议表决,上御执总代理职位保持原委,上御出云小姐,你还想要争取吗?”
音绕梁这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可谓杀人诛心,直接把出云捅了个透心凉。
争取?眼下大势所趋皆在殿内每一个人的手中,她上御出云百口莫辩,这场风云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归置好了。
而神白须所用手段,不可谓不歹毒。
先是离间自己在骁卫与盘龙会之间的立场,明面上告诉上御出云自己这一趟神骁之行只是为了终焉柱的数据核心,不会在政局上帮助骁卫,平复削山之乱也只是为了掣肘骁卫。
可事实是,从一开始神白须就没打算帮上御出云,削山之乱之中神白须立场左右不定就是放出来蛊惑上御出云的烟雾弹。
不单单让骁卫信服了周登楼请来的这个肃清人,同时也让盘龙会看到神白须的态度,身中白下霁之毒就是最好的证明,不仅能把骁卫拉下水,还可以用自己棋子的身份自保,可谓一举三得。
其后,釜底抽薪,在对待削山之乱上更加彻底的投入,以至于舍生忘死,真就让上御出云相信了神白须是在掣肘骁卫为盘龙争取机会,可实际是在推动削山和神骁之间的斗争,将局势很快的推动。
内忧与外患,神白须率先选择在对峙外患的同时,让点朱砂治理内忧,只要自己在半宝川越卖命,盘龙会就越无条件的信任自己,如此,再借着自己棋子的身份,上演一出天大的好戏。
也让削山没想到的是,神白须能够说动九龙参政,甚至说动上御执对削山之乱全面反击,真就敢笃定李世卿不会出尔反尔,这不仅仅需要魄力,更需要天大的胆识,而神白须都做到了。
至于这之后的过河拆桥,已经提现的不能再明显了。
凭借上御出云给出的优渥条件,趁着上御执被软禁以及李世卿的让位,神白须在神骁可谓真正的只手遮天,凭借造势完成了每一件他想做的事。
而最后,裹挟大势,凭借撤证请君入瓮,最后以武力果断篡政。
这场风云局中,神白须压根不是棋子,而上御出云,才是真正的棋子,真正的那个被整个神骁算计的人。
而这一场风云局,早在琅琊台被灭,李世卿退居京城之后,就已经被他垒起。
也是在那一天,上御司南担任上御一族的族长,变更了族内的制度,将本来先进的秩序变更为君主制度的迂腐,女从商,男从政。
直至上御司南凭借李世卿成功夺位,改变整个神骁的政治体制,再度掀起一场世族之乱的封建帝制,一场大乱之后,天下分割,群雄势起。
早在八百年前,李世卿就布置了这场风云局,而早在八百年前,上御司南就笃定这个国家必将在李世卿的这场阴谋中脱胎换骨,他要做的,不是改时换代,而是做第二个完美平复世族之乱的蒋遇才。
在最小的孩子上御执出生后,上御司南舍身为道,将整个家族的未来与整个国家的未来都压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
上御司南之心胸尽在上御执,他用自己的鲜血铺就了这一条政治道路,而他的血,向整个神骁流淌。
“政治,就是一场豪赌。”
当时的李世卿就已经告诉了上御司南这个道理,他要上御司南去做那个担当千古骂名的第二个蒋遇才。
倘若要改变这个世代的现状,要这个国家的未来不再有政治纷争与世族祸乱的阴影,这场风云局就必须要用他的血来冲刷。
一个曾经祖上是神骁九千年来的千古一帝,在时代秩序的末法时代却横空出世了一位刚愎自用的暴君,这样的转变足以让民智再一次觉醒。
这个冗长的历史与国家的迂腐必须要终结,这是李世卿讲述的神骁,而上御司南,虽死不悔。
而神白须,就是李世卿的执行人,无论是他的身份,该是他的能力和格局,都完美契合李世卿要找的那个人。
一个胸有成竹的政治家,一个怀有先驱意志的领导者,同时忠贞不渝,且绝对的自我意志奉行者,就犹如千年前的旧约奉行者卡丹维鲁斯。
那打破神白须预谋的三项对策,离间,釜底抽薪,过河拆桥,也成了神白须在这场风云局中的立根之本。
从一开始起,李世卿就没有打算限制神白须,反而是他身在盘龙的不作为,恰恰让世人以为,神白须的背后不是上御出云,也不是盘龙会,而是李世卿。
而李世卿唯一要求神白须去做的,不过是一个因一人之私而废天下之公的阴谋,救下白下霁只不过是李布施对自己那个养子的承诺,同时,也是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结。
而神白须,就是这个解铃人,出现在恰好的世间里,同李世卿隔世相遇,以至于李世卿愿意心血相托,在最后用自己的生命换神白须出局。
而上御出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政治工具,无论是她的野心,还是她的谋划,从她打算因为这个家族的变革,对这个家族的秩序猜疑,质疑,反抗,割裂的每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注定是失败的。
因为在她面前的,是李世卿这堵高墙,从一开始李世卿就没有对上御出云的所作所为有过任何的期待,无论是她请动青抬衣的布局,还是提起神白须这一政治傀儡,李世卿从未有过任何的认可。
在神白须初入盘龙会面见众执众开始的那一刻,李世卿就已经笃定这场风云局的结果了,就像命中注定一样的来了,雷打不动。
以至于最后只剩下这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上御出云孤立无援,等待她的,只不过是万念俱灰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