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高长恭移入自己的马车中后,萧锦玉甚至没有再多看这座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城池一眼,便转身率众向城门外奔去。
正月的风吹到身上还十分寒冷,但她已感觉不到外界的冷,钻进马车之后,便全神贯注的检查起高长恭所中的毒来!
此时的他双目紧闭,手脚冰冷,唯有胸口还能探到一丝心跳和温度。
是什么样的毒竟然连辟毒丹都无法抵御?
早在玉璧城的时候,她便喂他服下了一颗辟毒丹,便是害怕有一日,前世的那一幕还会上演!
未想到,没有高纬所赐的毒酒,竟然还有太后……
一个他所认为的在整个高氏一族中对他最好之人!
“阿玉,长恭他……还有救么?”
见她久久愣神没有任何举动,溧阳公主的心也逐渐下沉,极为害怕的问。
萧锦玉紧握住了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的手,对外面的谢玉璇和萧显道:
“阿璇、显舅舅,我们去驿站!”
“好!”
就在这一众人马疾奔向邺城驿站时,有另一众约五百人的骑士正风驰电掣的向邺城驿站这边赶来!
……
邺城内的禁军还想向城外追,赵郡王高睿率众而来,将已然失去指挥的禁军卫士们拦住。
“兰陵王妃不过是寻夫心切,并无造反之心,他们夫妇二人本已领旨去往朔州上任,为何会有兰陵王被害中毒之事?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下命令?”
在高睿的逼问下,一位禁军卫士垂首答道:“吾等皆受韩都督之令来此拦截并捉拿兰陵王妃!”
“禁军都督韩长鸾?”
“是!”
“他在何处?”
那禁军卫士指了指地上令人作呕的一片狼藉。
“就在这里!”
高睿彻底愣住,看傻了眼:好家伙!这是什么东西能将人炸成这样?
“赵郡王殿下,是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落在人身上后,瞬间轰地一声,人便成了粉碎,若不是韩都督轻敌非要上前挑衅兰陵王妃,我等也必然会被波及而性命不保!”
“真有此物?”高睿眼中露出一缕似惊似喜的亮光来。
“是的,兰陵王妃好像管它叫作雷……雷火弹!”
高睿沉吟了一刻,旋即肃容,高声喝道:“韩长鸾未得陛下圣旨,便私自带领禁军截杀兰陵王及其王妃,此人罪无可恕,死不足惜!”
“来人,收其尸身,回去向陛下复命!”
……
此时,娄太后的崇德殿中,两名内侍正伏在地上惶惶打战!
“哀家要你们带回来的人呢?”
娄太后板着脸,神色很不好看,两名内侍更是吓得大哭。
“人没了!太后,那根本不是什么让人失去记忆的药,那就是要人命的毒药啊!”
“郡王他吐了好多好多血,吐出来的血全是黑色,只怕是……”
“只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嗖地一下,娄太后惊得坐起并冲上前来,揪起了内侍的衣襟,“你说什么,你们是在骗我?”
“奴不敢,太后,奴正是因为不敢欺骗太后,才实话实说……”
“那他人呢?为什么没有将他带回来,带他回来,我马上请御医来看!”
“太后,人走了!奴说了请御医,他那个护卫不肯,说……说太后您都要杀他了,还要带他来宫中安的什么心?”
“太后,他们不信我们了,奴说什么,他们都不信了!”
“他们已经走了!走的很远很远了!”
走了?
“祖母无他事,孙儿就告辞了!年节的时候孙儿会回来看您!”
“孙儿走了,祖母保重!”
眼前似乎还能看到那年轻人言语含笑,自小望着她时眼中都有渴望得到亲情的孺慕之情。
这个孩子最乖了,在她所有的孙子孙女当中,也长得最好看最讨人喜欢!
真的走了吗?
这一走便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吗?
难怪她会觉得心口那样的痛!
难怪会那么痛!
九子,你骗的我好苦!好苦啊!
你竟借我的手来杀我孙儿!
这时,高延宗也跑进了崇德殿,一边大哭一边向她质问道:
“奶奶,四兄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他从小到大,你们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要他去打仗就去打仗,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高家的事情,这次邙山大战还立了大功!
就因为他立了功,名声大涨,所以你们觉得他功高盖主了,就要杀了他么?”
不是!
她没想要杀他!
没想过!
娄昭君只觉得脑子里嗡嗡,胸口闷得极慌极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
高湛还在幻想着当韩长鸾将萧锦玉带到他面前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从前他的长兄高澄便有报复高慎而逼其妻子李昌仪为妾,李昌仪不肯,之后逼得高慎谋反被杀,兄长俘虏了李昌仪,问她还肯不肯跟从,那李昌仪还不是乖乖的从了!
二兄高洋所抢来的大臣妻妾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他相信,再高傲的女人在强权威压之下也必然会屈服,所以只要高长恭死了,这个萧锦玉就一定会是他的!
而时间长了,她也一定会知道他的好!
想到这里,高湛禁不住嘴角噙笑,犹为得意,却在这时,有禁军卫士来报:
“陛下,赵郡王殿下来了,说有急事禀报!”
听到赵郡王三个字,高湛皱起了眉头,高睿虽然是他叔父,但年龄与他相仿,他未登基为帝前,两人还是玩伴,但现在已经快要成仇人了!
他十分不喜高睿!
高睿是与一名禁军司马督一起来的,那司马督手中还抱着一黑匣子。
“你们来干什么?韩长鸾呢?”高湛开口便问。
高督答道:“陛下,韩长鸾在这只黑匣子里!”
旋即示意那司马督打开匣子,指着匣子中的一片焦黑之物道:
“这是他的一根手指!这个好像又是脚趾,还有这个……应该是半只耳朵……”
“哇——”的一声,高湛眼白一翻,已经扶着内侍的手狂吐了起来,内侍惊得赶紧叫人取痰盆!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赶紧给朕拿走!”
“是,陛下!”
高睿赶紧命那司马督盖上黑匣子退了下去,然后正色肃容道:“陛下,臣觉得兰陵王妃的这个雷火弹非常不错,若是能为我大齐所用,用于战场,以后与周军或是陈军交战,必然势如破竹,我大齐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高湛骇得一惊:“你说韩长鸾变成这个样子,是兰陵王妃所为?”
“是!”
“她一个妇人,还能捣弄这东西?”
“陛下,韩长鸾私自带禁卫军去拦截兰陵王妃,想要谋害兰陵王,此为陷害忠良的小人行径,兰陵王妃说了,她此举为清君侧,诛佞臣小人!所以韩长鸾死不足惜!”
“陛下,臣以为,兰陵王妃不但医术卓绝,才智惊人,甚至还有此等不为人知的天赋技能,实为不可多得的人才,陛下绝不可寒了她的心,而令她为他国所用!”
高湛怔了怔神,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高睿便从袖中搜出一封信::“臣已收到一封伪周来信,道是若谢臻无处可去,伪周的国主必派使者来迎接,倒履相迎!”
“而且就连周国的大都督韦孝宽都对她推崇备至,由此可见,谢臻之才能已被诸国君主及诸侯们认可,若是我齐国错失这一良臣,则将来可能就会多一劲敌!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谢臻真只是一名男子,无论他选择为谁效力,我们都无法控制,但幸好她是个女人,而且是嫁给我齐国兰陵王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兰陵王,恐怕她根本不会以谢臻之名在我齐国入仕,也就不会给我齐国的将士们送去粮草和可冶疗冻疮刀伤的良药了!”
“陛下,这个妇人的心眼其实很小,她可为兰陵王入仕我齐国,识我齐国将士为同袍,但也可能为了兰陵王,与我齐国为敌!”
“所以,恳请陛下三思!放过她与兰陵王!莫要再行追杀之事了!”
高睿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一般在高湛脑海里炸响,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放过她与兰陵王!
为什么要放过啊?
他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女人,有这么难吗?
“滚,滚下去!”
高睿一怔,知觉多说无益,便拱手退出了昭阳殿。
高湛转身便揪住了和士开,面目狰狞,极其可怕,和士开都吓得脸色惨白。
“不是你说这次万无一失的吗?你给朕出的什么馊主意?”
“陛下,是万无一失啊,兰陵王肯定活不了了,这毒药是陆令萱留下的,此毒为她所创,当初萧鸾都无法解,这萧锦玉才多大年纪,能比得过她母亲萧鸾吗?”
“朕不管兰陵王的死活,朕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将萧锦玉给弄到朕的身边来!”
“去给朕查,看她们现在到何处了?”
“是!”
一个时辰之后,被派出去的禁卫军回来禀报:
“陛下,兰陵王妃带着一众人马到在邺城驿站驻扎了下来,他们在那里生火、做饭、烧水、煎药,好似当成了自己的家……”
“那邺城驿站里的人呢?都死了吗?”
“没死,但都成了她的俘虏,被使唤着当牛做马做事!”
高湛瞬间无语,喝斥了一声叫他滚下去,接着又问左右:“谁去给朕将兰陵王妃抓回来?”
他将目光指向了和士开。
和士开吓得浑身哆嗦,立时跪下道:“陛下,臣不行啊!臣是文臣,没带过兵打过仗!臣肯定带不回兰陵王妃的!”
高湛沉下脸。
和士开又将话锋一转:“不过,臣还可以为陛下推荐一人!”
“谁?”
“库狄伏连!”
……
邺城驿站之中,在谢玉璇与萧显的安排下,驿站中人迅速清理出来了一间房,作为给萧锦玉为高长恭治病逼毒之所。
一桶又一桶的热水提了进去,又变成一桶又一桶的黑水搬了出来。
如此往返反复,来来去去,竟是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得第二日午时,提出来的水才显清澈。
溧阳公主这才松了口气,熬红的眼眶中泪水已干,换上惊喜欣慰。
“长恭是不是得救了?阿玉治好了他了吧?”
“夫人别担心,从前萧家郎君也是身中奇毒,而且积累了多年病入骨髓,小娘子都给治好了,郡王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卢煜劝尉道。
萧显与谢玉璇却是更担心萧锦玉,如此不眠不休整整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阿玉的身体是否撑得住?
又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见萧锦玉从房中走出来。
萧显率先迎了上去,扶住她的手臂,但见她脸色发白,犹为心疼。
“长恭体内的毒,我都给逼出来了,但他现在的身体因失血过多还很虚弱,需要一些药材来进补,才能恢复元气……给我拿纸笔,我来写药方,你们给他熬药,帮我照顾他……”
卢煜点头立时奔进了房间。
溧阳公主大喜:“好!好!不过,阿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阿秀取来了纸笔,可送到萧锦玉手中时,她竟连笔都拿不稳,几欲摔倒下去。
还是萧显及时将她扶了起来。
“阿玉,别写了,调养身体的药方,你以前给我也开过,我知道,我来写!”
“好,那我睡一会儿了,这一次我可能睡的时间较长,大家都别太担心,倘若长恭有什么事,便立刻叫醒我!”
“好,你睡吧!”
萧显将萧锦玉横抱起,欲送进房间休息,这时谢玉璇竟是看到了什么吓得一声大叫:
“等等,阿姐这是怎么了?她身上怎么也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众人的视线一同望了过来,萧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沾染了她的血,便为她把了一下脉。
溧阳公主更是脸色发白。
“难道阿玉她……”
萧显接道:“她已经有近二个月的身孕了,但现在……”
“什么?小娘子她有身孕了,那她怎么没有早跟我们说?”卫娘子也惊诧道。
阿秀这时才哭道:“王妃说,胎像不稳,她一直在用药保着,想等稳了再跟郡王说的……”
“原来她之前喝的药是安胎药?”
想起这事,谢玉璇与溧阳公主心中更为难过,一时间,众人心中阴云密布,凄恻万分。
偏偏这时,驿站外还传来一阵乱哄哄似有兵马到来的声音。
“我来照顾阿玉,你们去照顾郡王,凌夜,你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萧显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