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陈一晖便想明白了,不再执着于让无慧大师给他剃度,而是每年寒节的时候都会去到佛陀寺住上一阵子。
这样的日子直到黄梨花和林深去世。
他们去世之后,他陪同林驰处理了后事事宜,并且将他们妥帖安葬了在了后山上,那里还有自己的老朋友,林昙。
他想,他们应当是喜欢这个位置的,本来几人还在想着要不要黄梨花和林深各开一个墓,毕竟林昙也在此处。
可这时,林驰却拿出了林深的绝笔信,上头特意交代了一句:
生同衾死同穴,务必将他同娘子安葬在一个墓穴里。
他当时看到那信的时候,恍惚了一下。
突然明白了,这林深为何会被黄梨花所接受,
因为他,太不要脸了。
林深为了同黄梨花在一起,对她用计,对她装可怜,对她隐瞒,也对她付出一切,只为让黄梨花接受他。
他这一生不长,却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了。
在朝堂上,他是谋略深沉,文武兼备的能臣,在感情上,他是始终如一,生死不渝的伴侣。
林深似乎没有任何的羁绊,他喜欢,便是喜欢,他爱上了,便爱上了,无关身份,无关流言。
他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和告诫,只一心追求心中的人,不论被拒绝多少次,他都能再次重新来过,
他抓住一切可以同她在一起的机会,最后也终于得偿所愿。
陈一晖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字字不言爱,却字字都是对黄梨花深沉的爱,他在那一刻心里是承认的,他不如林深。
林深甚至能做到即使葬在自己大哥的身旁,也要让黄梨花同他共穴。
陈一晖似轻笑了声,声音很低道了声:
“林深,你这小子也太不要脸了些。”
随后将那信递给了林驰,林驰在等陈一晖做决定,因为他现在算是家中唯一至亲长辈,他自是要听从他的建议的。
“二叔,您觉得该怎么弄呢?”
陈一晖抬头,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偶尔几只小鸟飞过,他眯了眯眼,轻叹道:
“那便合墓吧。”
他想,林深这下该高兴坏了,毕竟他这醋坛子,都醋了他多少年了,如今总算能同黄梨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他同林驰一块替他们下葬之后,他在自己的府中待了许多日,几乎日日都在昏睡。
林驰为此每日都会定点来看他,担心他行了错事。
有一日,他同林驰说道:
“我要走了。”
“二叔去哪儿?多久回来?”
听到这问话,他突然愣了一下,似想到多年前无慧大师问我的话,他突然笑了,说道:
“这次应该不回来了。”
他再次一次踏上了去往佛陀寺的路上,只这一次,同往日每一次似乎都不同。
不知是因为这次有林驰一家在后面泪流满面的相送,还是因为他感觉到这次是他真正的离开。
......
“你来了。”
无慧大师苍老的声音将陈一晖的思绪一下收回,他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影,年迈蹒跚,走路已经不利索了,他赶忙起身搀扶,点头道:
“嗯,来了。”
这次,无慧大师还是如往常一样看了他一眼,转了转手中的佛珠,眯着眼笑了笑,说道:
“明日老衲替你剃度吧。”
陈一晖愣了一下,而后他问道:
“这次大师不问我问题了吗?”
无慧大师摇摇头:
“你已经没有牵挂了。”
后来,陈一晖便成为了无慧大师的关门弟子,由无慧大师亲自剃度。
剃度前,他问道自己心中一直留存的疑问:
“大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您。您第一次见面为何一定要我留宿一晚?”
无慧大师笑了笑,苍老的声音却好似带着浑厚的力量,说道:
“那日,你的眼中死寂一片,只望这寺中一晚能改变你当时的主意。”
无慧大师的话让陈一晖怔愣在原地,连这个他都知道了。
当时他只觉得唯一的期盼落空,他走到佛陀寺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这世上,他挂心的人身边已经有了他人,他不知该何去何从,只道世间再无他所想所求之事。
而进入佛陀寺本也就是想看看,当做为自己上上香了,打算出了佛陀寺便为自己寻一块风水地,就此结束自己这仓皇的一生。
他听到无慧大师的话后,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闭上了眼,说道:
“大师,开始吧。”
发冠缓缓拆下,黑发混着银发散落在后背上,随着无慧大师手中的戒刀一下又一下,那头发一缕缕地掉落在地上,最后大师并诵偈语:
“剃除须发,当愿众生……”
最后礼成,无慧大师将他手上盘了一辈子的佛珠轻轻放在了陈一晖的手上,单手轻按他的额头,说道:
“从今以后,你的法号就是:不悔。”
“多谢师父。”
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无慧大师,直到今日正式剃度出家,中间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光阴,他们竟然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了。
不悔,
他不知道无慧大师为何要给他取这个法号。
但,他却很喜欢这个法号,
可按照无慧大师的意思,他不该为物喜,也不该为物悲。
他想,他还要同无慧大师修行一段时日,才能如他那般豁达通透。
但,替他剃度的第二日,无慧大师便圆寂了,
小僧人说无慧大师身子已经很虚弱了,从好几日之前便不出门了,
僧人们说他们都没想到无慧大师还能再替他剃度,彷佛就像是在等他一般。
陈一晖成为了无慧大师最后收下的一名弟子。
世人再不知陈一晖的去向,只知道佛陀寺有位不悔大师,眼可观心里最深处,嘴能解世间疑惑......
自此往后十余年,不悔大师都在佛陀寺,最后也在佛陀寺安详离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