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梨花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道:
“那,那便依你们的意思吧。”
说完之后,下面的二人都松了口气。
父亲这般粘着母亲,平日里即使有人在场尚且如此亲昵,若是只在自家小院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母亲。
他们根本不敢将惜儿放在母亲膝下,一方面担心父亲母亲相处的模式无法容下第三人,另一方面也觉得父亲应当是不喜房中再添一个孩子。
可母亲又喜欢孩子喜欢得紧,他们实在为难,现下听到母亲的意思,他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林深听到黄梨花的回答时,眉眼上扬,嘴角微微勾起。
几人话了下家常便各自回了院子。
乐游将孩子哄睡之后,便出来找林驰了,他正坐在石桌上,拿着书,却好像没有看着书。
她上前将他手上的书拿走,俏皮道:
“什么事情让我家相公这般愁眉不展呢?”
这话让林驰从思绪中收了回来,他笑了笑,而后语气有些沉重道:
“我这次去边境送公文,路过一个村落,遇到了一个当地的巫医,说是治疗各种蛊毒的神医,我了解了下,他对食蛊也有许多的了解,我想......”
他停了下来,眼神犹豫,乐游轻轻覆在他手背上,轻声道:
“你想同母亲说,让她去试试?”
黄梨花几乎日日都要喝药,身中食蛊,寿命有限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林驰和乐游。
这几年除了华先生每隔两年都会回来给黄梨花复查,林深也在遍地寻找名医偏方,可结果都是让人失望的。
所以这次,林驰遇到的这个人,他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同自己的父母说道,只担心又让他们一场欢喜一场空。
比起一开始的难过,更让人绝望的是一次次的希望带来的失望。
他不敢再随意说道此事,心中却又放不下,假如呢?万一呢?
兴许这次就成了呢?
听到乐游的反问,他无奈点了点头。
乐游知道他心中的纠结和彷徨,今日兴许在前堂没有将此事说出,便是心中还有顾虑。
她轻轻掐了掐林驰的手背上的肉,说道:
“你不如直接同父亲和母亲说道,让他们自己去做选择。”
“可......”
乐游打断他的顾虑,说道:
“你的老师是父亲,让你能进入学堂,得老师教诲的是母亲,你应该相信他们二人比你想象得要睿智通透得多,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岂会被这样的事情击倒了,他们是可以自己做这个决定的。”
这话让林驰怔了一下,霎时恍然大悟,轻拍自己的脑门,苦笑道:
“我真是迂腐了,多谢娘子!”
是啊,父亲的心胸,母亲的豁达,又怎会为这样的小事而陷入大喜大悲,他只需要告诉他们,他们自会决断,而他只需要尊重父亲和母亲的决定就好。
说完,他就起身,对着乐游抱了一下,说道:
“我现在就去找父亲和母亲。”
乐游轻笑:“我同你一道去吧。”
林驰摇头:“不了,你在这看着惜儿,我去去就回。”
“嗯,也好。”
乐游看着他迈着愉悦的步伐往父亲和母亲的院中走去,她垂眸暗了暗。
母亲确实豁达,但,父亲却未必如此......
......
黄梨花刚擦好脚,林深端着盆往外走的时候,两人就听到了敲门声,外头传来林驰的声音:“父亲,母亲,我有事情要同你们说。”
黄梨花赶忙起身,将鞋子穿好,衣裳整理好,心中疑惑,林驰鲜少在这夜半时分过来,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林深开门之后,几人坐在桌前,蜡烛摇曳,屋内在林驰的声音停下之后,陷入了一瞬的安静。
林深问道:
“可确定那巫医了解食蛊?”
林驰点头:“是的,但是那地方离这里十分得远,当时我快马加鞭赶去边境,路过那的时候,已经是行驶了十多日了。而且位置很偏,很难寻找,如果父亲和母亲决定要去看看,我便告假一个月陪同你们一道过去。”
林深脸上露出了欣喜,抓着黄梨花的手,兴奋道:
“娘子,你听到没,有希望了!”
相比林深的激动,黄梨花却淡定得多,她不忍在这时候扫了林深的兴,却更不忍他有了希望再经历失望,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
黄梨花回握住林深的手:
“阿深,我们就这样过完最后的日子吧。”
林深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我们这几年看了很多所谓的“神医”,“名医”,都是说了解过食蛊,但,实际上那了解的程度连华先生的十分一都不到,甚至连皮毛都不曾沾到;
我们每一次都败兴而归,路程的辛苦不提,更多的是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心理上的落差,让我同你这几年因此都没能好好得,心无旁骛地相处。”
说到这,她抬手,撩起林深耳鬓上同旁的颜色不同的头发,眼含心疼道:
“你看,你明明才四十出头,两边却都是银发了,眼角上的细纹比我还多。”
她摸了摸林深眼睛,轻轻抚上那眼角周围,柔声道:
“最后的几年时间里,我想同你好好过,就像普通人家,普通夫妻那样,你也不用夜夜翻遍医书,有点关于食蛊的风吹草动就不远万里地赶过去。”
“我想要你安心地待在我的身边,不为我的寿命发愁,不会半夜睡不着起来盯着我,然后我一睁眼就看到红着眼眶的你,搂着我说“不要离开我”;
我想至少在最后几年回馈一点你给我的爱,让我也能好好爱护一下你,而不是直至最后都让你这般惶惶不安和难过。”
她抬起眼眸,笑中带泪,看向林深,轻语缓缓道:
“阿深,答应我,好吗?”
黄梨花的话让林深心中震颤,即使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话,她也从未对自己这般真情袒露过。
林深不知沉默了多久,在场的人都没有打扰他。
良久,他艰难地哽咽道:
“好......”